人族与妖族十七部会盟碑
卢一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得罪姓苦的,也还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样。得罪了张衙史,这要是真的上个奏本,错判也好,纵妖也好。脑袋都是保不住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卢一鸣转而问张衙史。
“张大人,京兆府的斩妖师明天午时前可能赶到,下官好做安排。”
“放心。误不了卢大人斩妖就是。”张御史一笑:“下官品阶低微,但借个斩妖师斩妖。想必刘府尹刘大人还是会给下官,给张府一点薄面的。”
知道是苦不忆不让杀妖道,且人在公馆。张御史自然是有备而来。
张家老太爷自孙子死后,就没能起得了床。长兄长嫂同样是悲痛欲绝。
不杀汤单,何以解恨。
张府上下,更是人心惶惶。
不杀汤单,何以解忧。
更何况他还真把县衙的斩妖师也给弄死了。不杀,继续害人不成。
看一眼苦不忆。我就不信了,明天你还敢当着本衙史的面,再救那妖道一次不成?
嘿嘿,本官还怕你不救呢。
都察院参镇安寺“通妖纵妖”。因证据不足而被暂时搁置。是搁置而不是驳回。
你姓苦的,是要给本官一个现成“通妖纵妖”的铁证不成?
“报——”
“报苦大人,报卢大人,报张大人,值夜的狱卒非要小的来报各位大人,那姓汤的妖道说,他知道是谁杀了……”
“退下。”既然定了要杀妖道,卢一鸣不想再节外生枝。
“站住。”苦不忆叫住了衙役,“那姓汤的……说他知道是谁杀了……陈五吗?”
“他……他说……”眼睛看着知县大老爷。于他而言,这才是正主。
“你不说。”苦不忆手一指一抬。那衙役身子凭空升了起来,离地足有二丈来高。
“是……那姓汤的……说,他知道陈五是如何被杀死的,又是被谁杀死的。”
“什么?!”
“砰”的一声,那衙役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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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哗啦……”
汤单脚下的铁链发出沉重地响声。每一环铁扣都打上了官府印制的字样。专门用来锁妖的。
狱卒举着一支蜡烛,缩头缩脑走在前面。将汤单带入一间屋子。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屋子很大,里面点着灯,但汤单仍然觉得屋里比没点灯的死牢还黑。四下里看了一眼,原来四面墙上都没有开窗。门也只是很窄的一道。门关上后,就是一个暗室的感觉。
是心理上的原因。
稍稍适应了一下。幽暗的灯光下,两面墙上和墙前挂着或者摆放着皮鞭,夹棍,老虎凳,枷笼,炙盆,烙铁……等刑具,一一进入眼帘。
汤单顿时汗毛倒竖。四肢僵硬,头皮一阵发麻。
这是刑房!
记得曾在大学宿舍里讨论过,面对酷刑,有三个选择。
不打就招。打了才招。打了也不招。
无一例外,全都选了第一种选择。同时无一例如对打了也不招的人表示由衷的敬佩。
都是同一个专业的,对于世界各国古代酷刑,不要说是用刑,就听一听刑名,看一看刑具图片,无不毛骨悚然。仅从这个角度来看,人性之恶,远非妖魔鬼怪可比。
有意思的是,反倒是用了刑才招的人,成了群嘲的对像。真正的装逼不成,还表现出智力极其低下。
“跪下。”一声断喝。
循声看去,原来屋里有人。进来的时候,一是房间大,二是被摆放着的刑具吓住了。居然没看到。
汤单跪下。
这是古代的规矩。草民见官就得跪,官见了皇帝也跪,没有什么膝下黄金不黄金一说。
抬头看了一眼,大致看得清楚。屋子深处有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三个人。
居中的那位,在地门坎见过,是那个官袍朴子上绣白鹭的六品文官。左侧,则是一个年轻姑娘,没有着官服。猜测是姓苦的镇安卫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踏实了些。
右侧还有一位,也是一个文官。光线暗,看不清官袍的颜色以及朴子上绣的是什么鸟。
此三人的两侧,还站着几个衙役。看的看老爷,看的看屋顶。就是没有人看汤单一眼。
“堂下汤单,你说你知道陈五是何人所杀。”
卢一鸣直接了当问道。衙役是这么报的,就这么问好了。
“是。陈五是被一个……女子所杀。”
“那女子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又用的是什么凶器。”
“女子用的是剑。戴着面纱。长什么模样,我没能看到。但听她说话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轻姑娘。”
“胡说。一个年轻姑娘?如何杀得了陈五。”
陈五作为斩妖师,身手不凡。三五个常人,又或一般妖人,根本不是陈五对手。死在陈五手下的人也好,妖也好,不是一个两个。
“回知县大人。陈五的确是被一个年轻姑娘一剑斩断脖子,头颅……掉到了地上。”
先前报信的衙役走到卢一鸣身后,附耳小声说道,“老爷,陈五的头是被斩落的,断口比陈五砍的还要齐整。”
卢一鸣默默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你刚才说,听女子说话的声音,方知是一个年轻姑娘。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如实招来。”
杀人者说的什么话,往往是破案的关键。卢一鸣虽然年轻,任知县也已经快三年了。
“大人,这得从年轻女子出现在现场说起。”
“嗯。你说吧。”
汤单没有在脑海重现现场画面。反正别人也看不到。而是将记忆中的过程大致说了。最后说到,
女子取下面纱……陈五见了女子无比惊骇,说道,“原来是你,十二年前我亲手砍下你的,你是……”
不等说完,即被年轻女子挥剑斩下头颅……
……
一片死寂。
十二年前……
卢一鸣还是莘莘学子中的一名,正在准备赶考或者走在赶考的路上。
张御史有家族底蕴,十二年前就被举荐入仕为官,但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侍诏。
至于苦不忆,十二年前也就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鬼才知道她在干什么。
汤单当然不可能预知到这些,但他功课做得很足,考虑到了下述情况。
古代的官员流动性强,调动很频繁。特别是地方主官,不可能主政一个地方什么十几年。三年轮换就比较正常。而在京畿范围内任县官,三年内升迁的可能也很大。
“各位大人,知县大人,斩决犯人是大事。县衙一定会将这类卷宗归档。只要查一查,十二年前,陈五斩过些什么人,又或者什么妖,就完全能找出相应的线索。”
“大人,”不等三位大人开口,站在左侧的役头上前一步。
“陈五是三年前由小的招入县衙,当了皂班捕快的。也是那时,兼任了斩妖师并行刑人一职。是上一任知县老爷下的聘书。”
汤单瞬间懵了。
百密一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