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与妖族十七部会盟碑

“真……真死了呀。”卢一鸣像牙疼,吸了一口冷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死于何时?”苦不忆展开眉头。

“刚……刚死。小的按大人吩咐,就直接过来,报……报信了。”

估算了一下刚才的报更,此时应是子时正时两刻。

“看死”陈五的“妖道”汤单,说陈五将死于子时正时。陈五住在县城外。从陈五家到公馆,差不多就是两刻时间。

还真准啊。

“陈五死了,是你亲眼所见?”出于职业习惯,苦不忆再问。

“是,小的亲眼看到了,陈……陈五的尸身。”

“他是怎么死的?”问这话的是知县卢一鸣。

“他,砍……砍……砍头。”

“砍头?谁砍谁的头?”

“是陈五……被砍……砍了头。”衙役答话的时候,打了一个哆嗦。

“陈五被砍了头?”卢一鸣又一阵牙疼,“谁……谁……砍的?”

“小的不知,小的没看见。小的一直守在院门外,听到屋里有动静。我……和小柿子就……就进去了。只见陈五躺在正屋。头滚在一边,没……没看见别人。”

“没看见别人?”卢一鸣更为惊讶了。没看见别人,那陈五的头……

“随我去大牢。”

苦不忆打断卢一鸣,站起来抬脚就走。卢一鸣略为一楞,也赶忙站起来,跟在苦不忆身后往外走。

二人刚要出院门,又听得一声报:

“都察院监察御史张大人到。”

听到是张御史来了,卢知县显得有些慌张。就是苦不忆,脸色也沉了一沉。

这位都察院监察衙史,卢一鸣刚才有提起过。正是张公子的二叔。也是巧了,不叫李刚,而是叫张铁。又是都察院当朝御史,向不畏权势而得了个“张铁尺”的名号。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张公子的死讯,专程赶回来的。

苦镇安卫与这位张衙史没有什么往来,也没有什么过节。镇安寺只管涉妖之事,向不予朝政。素来与都察院井水不犯河水。

但前不久,都察院奏了镇安寺一本。

参奏内容是,镇安寺本为镇妖而设,为国之重器,凡涉妖案权力大得无边。但却——

“暗通妖国”“纵容妖族”。

罪名大得吓得死人。虽然一时没参动。但结下梁子终究是免不了的。

随着话声,一个身穿七品文官官袍的中年男子已经来到内院拱门外,正好堵住了往外走的苦不忆和卢一鸣。

大成国御史的官阶都不高。但作为朝廷的专职监察官员,对内,可监察朝中文武大臣,乃至各亲王府王府。对外,上至都府衙门下至小小的县衙,都在其监察范围之内。

所谓“以微查详。以察清政。”

甚至还可“闻参”。

所谓“闻参”,没有实据,但有风闻,也可以“微臣听闻……不能不奏。陛下……不可不察。”

“下官见过苦大人。”

都是京官,毕竟苦不忆官衔官品摆在那儿。

说话间,张御史大幅度摆袖拱手,正好把苦不忆和卢一鸣拦在拱门内了。

“张大人客气。”苦不忆象征性拱了拱手。

“卢一鸣见过张大人。”

“见过卢大人。卢大人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啊?”

张御史正好接过卢一鸣的话来。俗话说的好,柿子捡软的捏,张御史有意“绕过”苦不忆。

“下官……”卢一鸣拱手转向苦不忆,“前来拜见苦大人。苦大人今来此查案,下官听凭苦大人差遣。”

“哦,那么敢问,苦大人所遣何事啊?卢大人这又是要随苦大人去往哪里啊?”还是只问卢一鸣。

“这个,这个……下官……下官……”有意看了一眼苦不忆。

心里一阵腹诽,尼玛,姓张的你有种,你问她啊。

大成国御史本来权力就不小。更何况,张衙史的爹曾任吏部侍郎一职,为朝廷重臣。虽然告老还乡了,但吏部为六部之首,朝中又各种盘根错节。

远不是卢一鸣得罪得起的。

这另一边,苦不忆身为四品宫卫,是皇上身边的人。

神仙打架,卢一鸣夹在中间,心里叫苦不迭。

“张大人,”苦不忆接过话来,“本卫有案在身,案犯关押在县衙大牢,因此请卢知县卢大人随本卫去县衙大牢走一趟。”

“卢知县卢大人”这个称呼是说给张御史和卢知县听的。

张御史官职官阶在卢一鸣之下。卢一鸣尊他一声“张大人”也是可以的。但卢知县自己,作为地方主官,官阶又在张御史之上,则不能以“下官”自称。

张御史和卢知县自然是听出来了。身为朝廷命官,权势是权势,但朝中规矩无巨细。

“是,是,下官正是听凭苦大人您的吩咐,随苦大人去大牢。苦大人查的什么案子。下官并不敢多问。”

卢知县这话说的很高明。

我自称“下官”,是针对苦大人而言。苦大人要我随她去大牢,我自然就得跟着去。至于去大牢干什么,张御史要问,就请问苦大人好了。

张御史自然听出来了,皮笑肉不笑冲苦不忆拱了拱手。

“下官敢问苦大人,苦大人所说案犯,是不是关押在死牢的妖人汤单啊?”

面对苦不忆,若是旁敲侧击,反而有冒犯之嫌。就干脆拉明了说。

“正是。”

“如此说来,那就不必劳烦苦大人了跑一趟了。”张御史说着。谦恭一笑。

“张御史此话何意?”

“一个小小妖道,县衙的斩妖师斩不了他,府衙的斩妖师也斩不了他不成?下官已差人前往京兆府,请京兆府的斩妖师前来助卢大人斩妖了。”

显然,小小妖道“看死”斩妖师陈五的事,张御史也已经知道了。

卢一鸣悄悄看了苦不忆一眼。

心里想说的是,不是陈五斩不了妖,而是镇安卫大人不让斩啊。

张御史猜到了卢一鸣心里所想,转向卢一鸣:

“卢知县,张某已然听说,卢知县已然判斩妖道。按我大成律例,卢大人当是签了斩妖令的。身为一县主官,掷下令牌,则令出如山。卢大人不会将之视为儿戏吧?”

“这……这个……”

“卢大人签了斩妖令,如若此妖道不就地斩决,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不是妖,而是卢大人错判了。那——”

有意顿了一顿。好让卢一鸣身子抖上一抖,再冒上一身的冷汗。

“卢大人就得担一个草菅人命之罪了。”

丝——

卢一鸣掏出手帕,连连沾去脑门沁出的汗珠。

“要么他就是一个妖道,卢大人签而不杀。这个责任稍小一点点,也是个纵妖害人之罪。”

“张大人,这妖道……”

“卢大人。”张御史打打断卢一鸣,“这妖道使咒术在颖县已经害死两个人了,现押于颖县大牢。卢知县卢大人该怎么做,下官该说的,都说了。下官不该说的,也说了。到时候,下官上了奏本,可别说……下官没有提醒过卢大人。”

卢一鸣面如死灰。

这两条罪名,无论那一条,杀头是轻的。

“谢……张大人提点,下官明……明白。”

“好。卢大人是明白人哪。正好张某奉旨出出京。本衙史倒要看一看,那妖道到底长着几个脑袋。”

苦不忆心里一凉。张衙史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汤单现押在颖县大牢,她就算是四品镇安卫,处置汤单的权力仍然是在县衙。没有府部的文书,她其实无权阻拦卢一鸣斩了汤单。

何况,还有一个监察衙史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