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与妖族十七部会盟碑
“苦姐姐,先生哥哥差点被张府的狗奴才打死。被打的……有点忘事了。以前的事,他有时记得,有时又记不得。”小土儿插话道。
可见小土儿其实机灵得很。知道得有此行,是这位苦姐姐有要紧的事,用得着先生哥哥。
若先生哥哥一味“忘事”,说不好还得关回大牢。
被打得“失忆”,是合理的解释。
汤单配合小土儿,表情阴郁。
心里还真么想。前主是被闷死的,严重缺氧而导致脑死亡。或正是失忆的根源。
苦不忆笑着点了点头,还拉了小土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并行往码头走去。
对于小土儿,苦不忆表现的是一种真正的喜欢。这或许和她所说,她小时候被叫做“小苦儿”,也是无爹无娘的孩子有关。
都是自己下的车,让马步升在两个“挨刀的”的“死囚”面前找回一点薄面。
被苦不忆一同从牢里捞出来的马步升一身新衣,外穿一件长袍,一条红布扎腰,头上戴一顶倒垂头帽。这种帽子,有点像店小二戴的那种,不同的是折下来的垂头缀了一个绒球。显得有些滑稽。
但这就是一般大户人家专用马车夫的标准装束。
汤单和小土儿都不会骑马,这才让马步升“抱上了京都大官的粗腿”。
一想到牢头说的这句话,马步升都会在心中笑出猪声。往前面看了一眼。
苦不忆长腿蜂腰,就是穿着灯笼裤,河风一吹,也是好一番杨柳轻扬。那来什么粗腿。只怕还没家里婆娘的一半粗。
自己吓了一自己一跳。拿老婆的腿和苦大人的腿比,这是找死的念头啊。
马步升得把马卸下来。
颖河漕运码头的大船,是能载车马过河的。但车马得分开,船舱设有专门的马廊与畜栏。
马匹宝贵,一马一廊,以保护马匹。其它牲畜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管是牛是驴还是猪羊,都关在一个畜栏里。牲畜也是有等级的,就像官舱和大舱。
颖河是大成国最大的河流。
“颖河流域九洲,南四北五,南粮北草,军械兵员调动,皆依托颖河漕运。”
不仅载量大,船运的成本算下来,也比车马,人力都要便宜得多了。
颖县码头和对面的上良码头,既是离京都最近,也是颖河两岸最大也最热闹的两个码头。近一里长的码头上人喊马嘶,等待上船的人和车马都很多。
为了提高运率,保证官府运载畅通,码头分有官码和民码。船分官船与民船。官码,发的是官船。
官船多是大船。能载数百人,乘客按等级乘坐楼舱、大舱,再就是船前甲板的散客。后甲板上主要堆放货物,车辆等。而甲板下的船舱除了浆舱外,还有马廊畜栏舱。
既然是官船,首先当然是满足官府使用。官员,府吏以及公务在身的公人凭“码牌”登船之后,民商和普通旅客方能登船。
乘坐官船不仅体面,最重要的是安全。
不要以为只是渡条河。颖河一眼看不到边,起风的时候,也拍出数尺高的浪头。河匪水盗自然也不敢打洗劫官船的主意。因此有钱人家都愿意乘座官船。
马步升先将车放在码头一边,牵着马向官码走去。上了船后把马牵进马廊,再来取车。这个流程,他熟悉。这也是苦不忆将他捞出来的原因。
作为县衙的马夫,他知道就是马快们骑的马也比他的命值钱多了。
何况苦大人的坐骑,居然是一匹北宛马。这样的好马本来也轮不到他伺候。
当了半辈子的马夫,北宛马他也就见过两次。
前一次,是宫中一位娘娘省亲路过颖县。护卫首领就是骑的一匹北宛马。他也就躲在马厩里看了一眼,还差点当成盗马贼。
太阳底下,远看皮毛是白色的。近看,其实是淡银色。在阳光下如披上一块银色的缎面,银光闪闪。
牵着北宛马,马步升一路喊着“让开,让开”,横着穿过人群。
抱上京城大官的粗腿,就得有抱上粗腿的气概。
“码牌?”
马步升在栅栏入口处被漕兵拦了下来。
要从官码上船,得先去漕运转运司设在县城里的办事处领取码牌。这是官与民的区别。没有码牌得从民码登船。那里排了很长的队。
马步升是县衙雇用的马夫,也随县衙的官老爷有过迎来送往的经验,知道这一套程序。但他一大早被叫去成衣铺挑选衣服去了。
店铺里很少有马夫的成衣出售,折腾了好几家,最后是在主簿大人的强制下,丢下银子,把别人定制好了的硬给拿走了的。
然后去备车马。
苦不忆要的是那种一般富户人家的马车。不挂官灯,也轻便,不那么显摆。县城里这样的马车倒也好找。赶着马车出了城,跟着苦大人的马走。苦大人也没说要过颖河,自然也就没去领码牌。
马步升最不乏的是狐假虎威的经验,正高声大气和那个漕兵理论的时候,小土儿手里拿着一块牌子跑了过来。
但小土儿并没有把牌子给马步升,而是打算自己递给那个漕兵。
给苦大人赶车算是抱上了粗腿,但车上坐着的,却是两个大小“砍脑壳的”。这让马步升心里本来就不爽。偏偏这小砍头还就不把他放眼里。
在县衙伺马,捕捉追打偷吃马料的小叫花,是马步升的高光时刻。
马料里,拌得有浸过盐水的蚕豆,是让小叫花们眼睛发绿的点心。他们会藏在马肚子下面,用手硬把麻编的马料袋抠出一个洞,挤出里面的蚕豆。
马步升装做没看见他们,头抬着走过去。堵住去路了,然后揪着耳朵捉出来,包括喝马尿在内的各种惩罚。
连捕爷们也看不下去了,说老马,你就不怕生个没屁眼的娃。
而最让小叫花们恨出屎来的,正是这类欺负人的奴才。
眼看着苦不忆还在远处,马步升习惯性抬起巴掌,就想给小叫花一个大脑花。
“你试试。”小土儿扬起手中的牌子,“不怕我苦姐姐送你回大牢的话。”
“你……你苦……苦姐姐?”
马步升感到自己快要哭出声来。比起小土儿的狐假虎威,自己的“狐假虎威”是个屁。
漕兵是一个大男孩,从小土儿手里接过牌子。
牌子是块铜牌,拿在手上很沉,也很稀奇。一面是“镇安”两个字,另一面只是一个“卫”字。
稀奇是稀奇,可这不是码牌啊,且又是一个小女孩拿了来。
“去去去,你这是什么鬼的码牌。”
“没听到军爷说吗,没有码牌就一边去。不是什么人都能从官码上船的。”
后面是一个留两撇鼠须的管家说道。这个时代,鼠须是管家和管家的标配。
管家和一位公子同行。那位公子的着装非常华贵。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穿公服。但有钱人家常常会托关系从转运司的办事处取得码牌。这样,不仅可以从官码上船,还可以坐船楼上的官舱。
漕兵只认码牌不认人。
听到争吵声,一个漕吏很快走了过来。
他远远看见马夫拉着的两匹马,其中的一匹全身银白,长腿细腰,马身都快有人高了。是难得一见的北宛马。
马的主人绝不是一般人。
从那个漕兵手里接过铜牌。
铜牌才一到手,吓了一大跳。
“请问……是哪位大人。”马夫自然不是,面前的小姑娘则不像。
“我的。”
“你?”
漕吏楞了一楞,随即回过神来,竟冲着小土儿一躬身:“大……大人,他……他是新来的。”扭头一声喝骂,“混帐,还不给镇安卫大人赔罪。”
“免了——”小土儿拖长着声音,挺了挺小鸡胸。本来是要再神气活现一下的,可惜的是,远远看见苦不忆与汤单已经走过来了。
把“镇安卫”的铜牌要回来。不想让那个漕吏知道牌子并不是她的。对漕吏说了句,他,还有后面的……一男一女,和我一路的。
自顾自进了码头。
漕吏往后看了看,还是选择认腰牌不认人。腰牌就是身份,从来没有那位大人会把腰牌摘下来交给别人。跟在小土儿的身后。把苦不忆和汤单凉在了身后。
小土儿身子小,漕吏只能一路把自己委曲成大虾,将小土儿送到船上。又叫过船运官,附耳吩咐了几句,这才下了船来。拍拍手,一副做对了一件大事的模样。
刚才被训斥过的漕兵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镇安卫是个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镇安卫。”
“镇安卫啊。”
漕兵一脸肃然。大成国的镇安卫降妖伏怪。在朝中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么大的河里,自然也有河妖。河妖可不是捕快衙役们对付得了的。
因了镇安寺的存在,河妖轻易不惹官船。这也是人们首选官船的原因。
不惹官船,也不是绝对的。河妖不时弄翻一两条船,吃上几个人。是漕运官员们最头疼的事情。
好在河妖并没有什么野心,弄翻一条船,吃几个人也只是换换口味。构不成朝廷的心头大患。
苦不忆和汤单走上码头。刚才小土儿所作所为,当然瞒不过苦不忆和汤单的眼睛。
两个人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