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与妖族十七部会盟碑
塘口是颖县的一个镇。
塘口烤鸭是颖县最负盛名的风味,誉满大成国。
常有快马来往于京都通往颖县的官道上。骑者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一个烘瓮。
那个烘瓮里就是一只塘口烤鸭。
烧鸭最讲究吃个出炉。
这个烘瓮是陶制的,有两层。将用蜂蜜拌好的各种佐料均匀涂抹在洗静的鸭子身上,再将鸭子放入烘瓮的内层挂好。外层钳入烧红的木炭。木炭烧尽,内层的鸭子就烤熟了。
谁造的?
塘口位于颖县到京都上邑之中。到颖县县城五十多里,到京都也只六十里。从鸭子装入烘瓮,快马回到京都,或是颖县,都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正好开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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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不忆穿一套白衣白裙,飘飘洒洒走进颖县大牢。身后跟着一个小厮。
那个小厮提在手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烘瓮。
小厮小心地将鸭子从瓮里提出来,放在一个很大的食盘上。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烘瓮打开的时候,一股奇香伴着热气散发开来,弥漫整个大牢。所有的犯人都挤到牢栅前,大口吞吸。吃不到。
塘口烤鸭不是普通人吃得到的。不只是因为贵,更是因为每天的数量极为有限。京城的显贵都得提前数天预定。但镇安寺的镇安卫要,当然另当别论。
隔着牢栅,苦不忆扯下一条鸭腿,大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皮脆肉嫩,鲜美的肉汁流在嘴里。苦不忆轻轻嗯出一声。难怪从京都到塘口的路上,每天都能看到一手提着烘瓮,一手驭马的骑手。
小土儿没看苦不忆一眼。而是目不转睛看着靠在墙上汤单。
是那种看一眼少一眼的感觉。
瞒是瞒不住的。未免也就只有半天的时间了,汤单回到牢房把问审的情况简要说了。至于小土儿,只说镇安卫大人和知县大人发了善心。会放她出去。然后从怀里把那本《相经》取出来,给了小叫花。交待她,出去以后,就把它烧了。
“就当是给我烧了纸钱。”来这个世界一场,本不想有个什么牵挂的。
想过要不要告诉小土儿,他做的是两手准备。但是,还是心虚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真不想再让小土儿经历希望瞬间破灭的痛苦。
小土儿大哭。把书揣进怀里,含泪依偎在汤单身上。
一直到苦不忆进到牢里。
“你们俩,吃烤鸭了,就当是吃的砍头饭。”苦不忆扬了扬手中的鸭腿。
汤单坐直身子,“镇安卫大人,你昨天答应过我,不让她上刑场的。”
“是,我是有答应过。我说的砍头饭,是对你而言。饿了两天了,让她沾沾你的光。”
“我不要先生死,我不要先生哥哥死。”小土儿听得苦不忆这么说,又哭了起来。
“真好一个先生哥哥。”苦不忆看向小土儿,“你这位先生哥哥昨天晚上说,再不要让你上刑场。怕你受什么什么心理……创伤。还有什么阴影什么的。我们已经答应过他了。吃吧,小叫花,他不吃,便宜你吃。”
说着,将手中的鸭腿递过去。
小土儿背过脸去。这些,先生哥哥都没说起过。
“不吃?对了,你叫小土儿。不该叫你小叫花的。我叫苦不忆。”
“苦不忆?”这名字有点怪怪的。
“小时候,别人叫我小苦儿。”
“小苦儿?”
“是呀,小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苦嘛。”
“和我一样苦?”
“嗯。没爹没娘的。当然苦了。”
“你也……没爹没娘?”
汤单暗暗点了点头。“忆苦”最容易把人拴一块了。这姑娘好手段。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吃不吃?来一块?你们颖县的塘口烤鸭哦。”苦不忆说着,将手里鸭子腿递给了小土儿。
“不吃。”手却伸了过来,又猛地缩回去。这手差点就没管住。抬起手来恨恨咬了一口。
先生哥哥今天早上特意说过,看错人了,那个什么镇安卫,或许是条美女蛇。
“丝——”吸了一口冷气。这下不敢再往前伸了,“你是美女蛇。”
“美女蛇?”
苦不忆楞了楞,这小叫花有点个性的啊。似乎有点儿像……少时的自己?不过,“美女蛇”这样的称呼,应该不是她想得出来的。
“那你是什么?美女兔?”自己笑了起来,“美女兔不吃肉,那我给他们吃了,太油腻。我最不喜欢吃肉了。”
小土儿瞪大了眼睛。世界真奇怪,还有人不喜欢吃肉?何况这不是别的肉肉。是塘口烤鸭好不好。
没吃过不代表没听说过。
但苦不忆是说真的。她从小在一个又小又破的道观长大,吃口特别清淡。唯一喜欢的,就是喝一盏半山老鸹嘴。刚才一番大咬大嚼。故意要吃给小土儿看的。
不信她不馋。
可塘口烤鸭实在太肥腻,没吃几口就把自己给腻到了。把最后咬在嘴里的那一块吞了下去,虽然强忍着没有吐掉。但情形已经不容乐观。
“有要吃的吗?”
苦不忆举起手中的鸭腿。一只塘口烤鸭好几斤重,一大只鸭腿,苦不忆就没吃几口。
“我要。”
“我要。”
“……”
两侧牢房里的所有犯人都挤到牢栅边,拼命伸出手来。
小叫花终于怒看回来。但这回是苦不忆没看她。一物降一物,美女蛇完胜美女免。
“你最坏了。”
这句话,等于小土儿承认自己完败。
看着苦不忆吃也还罢了。真要看着本来自己可以吃到的烤鸭,给了别的囚犯吃了。小土儿没准会一头撞破牢墙抢回来。
苦不忆回头看了小土儿一眼。真是的,跟个小叫花生什么气。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个要不要,世上最好的金创药。他肩上有刀伤。一会你给他抹上,很快就好。”
小土儿将信将疑。
想要,又怕“黄鼠狼给鸡拜年”。
犹疑了一阵,终于还是决定不要。之前汤单被打趴在河滩上,没抹什么药,不是也好了。再说了,她要这么好心,先生哥哥也不会再被拉出去砍……
苦不忆突然摸出一把尖刀,一手拿着鸭腿,对着挤到牢栅前的囚犯说道:
“挨一刀,换一只鸭腿。有愿挨刀的人吗?”
看到苦不忆手中的尖刀虽然小巧,但寒光闪闪,显见无比锋利。那些伸出来的手闪电般缩了回去。却有一只手缩得有些犹疑。
“嚓”地一声,尖刀已经将那只手牢牢钉在了牢栅上。
“唔——”被钉的是一个汉子,只是一声闷哼。这条汉子倒是很耐事。
苦不忆走过去,以拇指将手中药瓶的瓶塞弹开,抖了少许药粉在伤口周围。这才拔下刀来。血刚一冒出,遇药粉瞬间凝固。
“握起来。”苦不忆命令道。
那只手试探着握了握,慢慢握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苦不忆又让他把手打开。在打开的手掌中是一道新的伤痕,已然愈合。
汉子脸上露出极度惊异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又握又松。脸上换成惊喜的表情。
苦不忆将手中的鸭腿给了他。
轮到苦不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只鸭腿到了汉子手上后,为了防止别的犯人和他争抢,他的手仍然在牢栅外,只是将嘴凑上去。
“呼噜”一声,鸭腿上的肉就全抹进了嘴里。脖子再一伸一缩,嘴里空了。然后是“咔嚓”“咔嚓”几声,手里的鸭腿骨头也没有了。
苦不忆连恶心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