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温知宜从幽洲回来后发现景修故态复作,又变得像从前一样黏人了。这一下她是真摸不清景修的心思了,明明阿深和阿凌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很好懂的。温知宜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景修的问题。

“听你师父说,你想用箫作法器。可你之前不是一直对音律不感兴趣吗?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温知宜不解地问道。

“之前在江南的时候,见云宗主临湖吹箫,引得众多女修惊呼,就觉得以箫御鬼别有风姿,这才想着用箫作法器。而且百川门内的师姐师妹们大都倾慕于云宗主。”景修不动声色地上着眼药。

“所以呢,你是春心萌动看上哪家小姑娘了吗?”温知宜打趣道。

“才没有,”景修高声反驳道,却又有些心虚,他觑了觑温知宜,见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才道,“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

温知宜闻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点头道:“的确长大了,我现在和你说话都要仰着头了。虽然如此,但锻造法器不是小事,要选适合自己的,而不是学着别人的样。云宗主引人注目,是因他自赋风华,而非器物增彩。你也不差,所以不必羡慕。法器的事,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不必着急,想当年你师父和师叔,为了给佩剑取一个好名字,可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呢。”

“几个月?”景修想到“无名”二字,就难以置信。

温知宜见他的反应,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解释道:“这非你师父的本意。还有以后莫要再说云宗主的闲话,他不日便会与秣陵柳氏的姑娘定亲,你可别坏了他的名声。”

“云宗主要定亲了!真的吗?”景修大喜过望。

温知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只是消息还没传出来,大概再过个几日就知道了。不过,云宗主定亲,你这么高兴作甚?”

“没,我只是替云宗主开心而已。”景修按捺住欢喜的心情,见温知宜提起云宗主时一直神色淡淡,想来两人的确不过是至交好友而已。可一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他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温姐姐,既然云宗主都要成亲了,那你什么时候……我是说你考虑过找道侣的事吗?或者说你对自己的道侣有什么要求吗?”

“这种事,随缘就好。至于要求,我也不多,只要是聪明人就行。”温知宜随意地道。

“聪明人?云宗主不聪明吗?”

“他并非不聪明,而是不想聪明,”温知宜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却对景修的态度越发狐疑,“不是,我说你今天怎么了?非要和他杠上了是吧?”

“没有。我不问了还不行嘛。”景修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心里却在默默地想,那我应该算得上是聪明人吧,那我是不是可以……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而这个合适的时机很快就来了——魏凌的生辰到了。

往年碰到魏凌的生辰,他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大家也只能送个礼作罢。今年难得回了百川门,温知宜就打算办得隆重点,举门同庆。再加上百川门大都是年轻人,不重那些虚礼,温知宜便把筵席挪到了校场,更显热闹。她还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佳酿,引得好酒的弟子争相抢夺,当然,魏凌这个寿星,他们是不敢抢的。

借着与魏凌同桌的福,他的徒弟们都分到了美酒。不过有的人酒量好,有的人酒量浅。景修一碗下肚就趴在了桌子上,出人意料的是,从未喝过酒的阿菁竟是二人里酒量最好的,喝了整整一坛。只是一坛下肚,人便疯了,开始扯着嗓子唱歌。

魏凌踩在一地的酒坛子上,叉着腰把他们都嘲笑了一通。温知宜照顾完这个又照顾那个,左支右绌,最后只能无奈地使唤着几个清醒的,把这些醉鬼七手八脚地扶回房。

景修趴在桌子上,还有点意识,可就是不要人扶,谁扶打谁。温知宜气得伸手弹了下他的脑壳,却被他拉住了手,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着:“温姐姐。”

“算了,这个我来,你们先把其他人扶回去吧。”

温知宜吩咐完,便把人架起来,摇摇晃晃地带着人回房了。谁知醉酒的景修更黏人,都把他扔床上了,还抓着温知宜的衣袖不让走。

温知宜握住他的手腕,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颊,劝小孩似的道:“乖,松手。”

“不。”景修含糊了一声,又伸出另一只手勾住温知宜的腰往下一带,温知宜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身上,不禁身子一僵。

她的头枕在景修的胸膛上,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怦怦怦”,一声比一声快。温知宜了然,冷声道:“放手,我知道你还醒着。”

话音未落,温知宜就感到拢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她撑着身子起来,却又被景修拉住了手。景修猛地睁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慌张道:“温姐姐,你别走,我……我……温姐姐,温知宜,我喜欢你。”

这番话就像一个响雷在温知宜脑中炸开,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愣了一会儿,她晃过神来,才渐渐感到一丝惊讶,一丝后悔,甚至还有点隐秘的欢喜。正是这点欢喜,让温知宜的心一下子乱了。

她扯开景修的手,尽力地维持着平静,克制地道:“今日是你醉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睡吧,我走了。”说完,就往外走。

景修急得一个大跨步追上去,抱住她,把脑袋埋在她的颈边,语气绵软,可怜兮兮地道:“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你一定是恼了我,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温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别走了,好不好。”

温知宜感到一阵暖暖的气息在颈边吹拂,就像一片小羽毛在轻轻地挠,挠得她心里发慌。她不禁厉声道:“放手!”

“我不!”景修抱得更紧了。

温知宜挣脱不开,只好放软了声音道:“你就是让我这么可怜你的?”

景修闻言松开了手,但还是拽着她的衣袖,似乎生怕一放手人就走了。

温知宜转过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景修,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年龄,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你不能把对我的依赖当成是喜欢。”

“没有!”景修即可反驳道,“我对你,从来都不是依赖,而是占有。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温姐姐,我对你有欲念。”

景修的话就像一柄小锤,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头,一下比一下重,温知宜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思来想去,最后却有点像自暴自弃似的道:“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你师父的师姐,是你的长辈……”

“你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景修骤然打断,“你和我师父已经退出江南温氏了,念着昔日情分,你们以师姐弟相称,可你们早就不是了。真要算起来,你只是我的门主,我喜欢你顶多就是以下犯上。”

温知宜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反问道:“你一口一个喜欢,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难道喜欢就只是床上那档子事吗?就算不喜欢,也不妨碍男人。还有,你就笃定我也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呢?”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景修问懵了,温知宜趁着他呆愣的瞬间,立马抽身离开,不给他任何拉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