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程皓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三。
程皓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朋友会聚齐一些。陆以知一早把我接到现场,他便去忙婚礼的事情了,他是程皓最好的朋友,自然也是伴郎了。和我一桌的人,皆是初中的同学,他们都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如今有成家的,有立业的,有继续学业的。我们都奔赴了不同的人生,也唯有老同学的婚礼才能成为我们再交织的纽带了。
即使叫不上名字来,却有一种不同于他人的熟悉感,我们都一起经历了那段倍加珍视的时光,是一起携手而来的人。
“陆以知和你一起来的?”余小婉靠近问我,一脸八卦。
我点点头,小婉是我初中的挚友,是我唯一还一直保持联系的初中同学。
“我早就看出你俩不一般,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往下发展?”
“你这八卦的老毛病,还是没改掉。”我笑道。
“我觉得他真的挺好的。”小婉托着下巴,看着站在忙里忙外的陆以知,“和你很般配嘛。”
“啊呀,好啦。”
“你这人还害羞了。”余小婉笑道。
陆以知西装笔挺,我还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他的眼中似有汩汩的春水和四月的杏花,总让人挪不开视线。恰巧对上他的眸子,我忙错开眼神,他轻轻笑笑。
一会儿陆以知过来跟同学们打了招呼,就拉着我去了一旁,身后有同学的唏嘘起哄声。
“怎么了。”我问他。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一袋糖果:“你爱吃杏仁糖,喏。”他嘴角敛着笑,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那一袋糖果清一色都是杏仁糖,我抬头轻笑:“我都多大了。”
“你多大都是小孩儿。”
有人过来催陆以知过去帮忙。
“你和他们玩得开心,还有,糖也不许多吃,小心坏牙。”
“好啦,我知道啦,你快去吧。”我笑道。
婚礼就在那样一个如梦如幻的舞台上开始了,新娘一尾婚纱,纯白的刺眼。我看着立在一旁的陆以知,他一脸认真的看着程皓和新娘交换戒指,那一刻说不上来的想哭。也许是现场气氛的渲染,也许是教父口中那些神圣的宣言。他们相拥的那一刻,虽看的不真切,但我也隐约看到陆以知眼角挂着泪水。
待亲朋好友散去,偌大的大厅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同学。新娘和她的同学聊天去了,他们几个男生喝的烂醉。
“你们能来,是给我程皓面子,等你们结婚,可别忘叫我去。”程皓说。
“这你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给你随了份子钱,也得收回来不是。”同学笑道。
“陆以知,你和谢允书什么情况?听说你们现在在一起上学,我看今天还一起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江然起哄道。
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咱上初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俩有事,怎么,这还再续前缘了?”另一个我忘记名字的同学也起哄道。
陆以知的酒量很小,此番已经趴在桌上起不来了。他摇摇晃晃坐直身子,看着我,脸上带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离。
“嘘。”他朝大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他咧嘴笑着看着我道,“谢允书脸皮薄,你们小点声,她会不好意思的。”说完又趴下,嘴里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其他几位男生也同样七叉八仰,说着醉话笑陆以知。
我低着头,扣着桌布,身旁的余小婉用胳膊拐了我一下,意味深长的笑着。
回去的时候,我扶着陆以知打的,他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身上氤氲着酒气,他的头微靠在我的头上。走路摇摇晃晃的,我还不知道他竟然这么重,扶着他走路都有些费劲。等好不容易坐上车,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我听不真切。
恰是下班高峰期,堵车堵的厉害。车子一停一动地,他身子坐不稳,我只好扶着他,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
“陆以知。”我轻轻唤他。他却抓的更紧了,他的手很烫,灼热的温度让我有些心跳加速。
“谢允书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像是舒了一口气,轻轻笑道,“你在这儿啊,我以为你又走了。”他紧紧靠着我,抓着我的手不松开。
“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啊。”我轻声问他。
他摇摇头,他的头发蹭着我的脖子,有些痒。我看着他握着我的那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小年轻喝了多少酒啊,可别吐在我车里。”司机师傅说。
“不会的师傅,我带着方便袋,不会的。”我应道。
“小姑娘管管你你男朋友,哪有喝这么多的。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个样子,现在喝的胃都是毛病。”
“今天朋友结婚,他才喝这么多的。还有,他不是我男……”
“是……是不是到了。”我话还没说完,陆以知幽幽开口。
“还没有,你乖乖睡觉,到了我喊你。”我对他说。
“好。”他咧嘴笑道。
我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街道上传来的鸣笛声。积雪未消,却能看到草地回绿,老柳抽芽,原来春天要到了。
陆以知家住在十四楼,他的父母还没下班回家。陆以知输了四次密码,才打开门。蓝色的基调,白色的窗帘,恰有落日余晖自西边窗户渗入,散落在地上。那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屋子,却总觉得少了点烟火气。
“陆以知,到家了,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我把他扶到沙发上。
“别去。”他拉住我的手腕,我顺势险些倒在他的身上。我的手腕被他左右手握住,动弹不得。夕阳撒在他的脸上,那双眸子微微褐色,满是柔情。
“陆以知,你松手……”
“我不,你别离开我,你都离开我七年了,你还要走嘛。”他撒娇般的语气,让我一时分不清他的醉意。
“你喝醉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我竟看到他的右眼角有泪划过,他微闭双眼,皱着眉头,他很难过,他是因为我才难过吗?
“你别哭,我不走。陆以知,我们先起来,你妈妈一会儿回来,看见不好。”
“她不会回来的,你陪陪我好不好。我给你做你喜欢的糖醋小排,还有桂花藕片……”说着说着他又睡过去了,我的双腕才得以解脱。我给他拿了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蹲在沙发旁就那样看着他。彼时少年的眉骨此刻已愈发有棱角,眉宇间透着温柔。他虽爱笑爱闹,我却总觉得他是一个内心很脆弱的人。我为他拭去眼角的余泪,倒上一杯水放在他的身边。
本想着去厨房找点什么给他做点晚饭,冰箱却只有几片吃剩的面包和牛奶。刚才来的时候楼下有超市,我决定先下楼给他买点吃的。
回来的时候,他还沉沉的睡着,我试探性的找到最暗档的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一时有些看呆了,这样安静的他,倒是别一番景象。
我虽厨艺不精,但以前被老妈多少逼着学过点,还算说得过去。我简单的炒了一份油菜香菇,熬了白米粥,切了一盘香蕉苹果,这样醒酒应该可以了。做好了,我坐在一旁等他醒来,我看到电视柜上的相框只有陆以知和他的父亲,母亲那一边被折了起来,我隐约猜到什么,只是不敢确信。
他睡了半个多小时,便被手机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我愣了一下。手机的铃声一直回荡在客厅,我就和他那样望着彼此。
“先接电话吧。”我指指他的手机。
“哦哦哦。”他手忙脚乱的接起手机,是他的父亲打来的电话。隐约听到他不回来了什么的,让他一个人好好吃饭。陆以知寥寥几句便挂断了手机,他看着桌上的饭菜。
“你做的?”他睡眼惺忪,声音也很慵懒,他揉揉脑袋。
“是,你快把醒酒汤喝了,看你以后还喝这么多酒。”我递给他。
他眼神闪烁着什么,呆呆的看着我。
“你快拿着。”我放在他手里,“菜还没凉,你快吃点。我厨艺不精,做不了什么别的,你可别嫌弃。吃完饭把这个水果吃了,头明天就不疼了。”
他没说话,低着头,往嘴里塞着饭菜。
“那我先回去了。”我看着天色有些晚了,再不回去我妈该夺命连环call了。
“我送你回去。”他抬起脸,不知是灯线昏暗的缘故,我看到他脸上挂着泪珠。我心底震了一下。
“你怎么了,我做的菜再好吃,也不至于好吃哭吧。”我慌张递给他纸。我从未见他哭过,今日是第一回,他竟还哭了两次。
“谁哭了,我热的,这是汗水。”他胡乱擦了一下。
“你快吃饭吧,我坐公交就回去了,你都这样了还送我。”说着我穿起外套往外面走。
他突然起身拉住我的胳膊,可能是他腿软的缘故,还险些踉跄。我低头看着他拉我胳膊都手,他忙放开。
“那个,我喝醉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他支支吾吾的问我。
我脑海里都是我趴在他身上的景象,忙晃晃脑袋。
“没有,你快吃饭,吃完早点休息。”我没敢看他的眼睛。
“好。”他咧嘴轻笑,“你到家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我向他摆摆手。
回去的路上,起着微风。虽是尚属冬天的晚风,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