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梦皆所得

一瞬间,转眼几年。

我看着他立于墙下,带着千军万马。脖子上冰凉的刀剑,双手牢牢绑着,不得动弹,四肢略感无力。两军对峙,不怕将军不心软,就怕把柄在其中。而我就是那个把柄。

他们知道我,所以不由分说将我抓来,不为别的,只为牵制于人。

可我不想,他一眼便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想要阻止我。偏生我看不见,瞧不清他那眼中之意,朦朦胧胧中,我感觉自己的好似在一片云里,又好似坠落云间的。我头次见到如此简洁地天,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只觉自己轻飘飘的,被人用尽了力气,我突然觉着自己还是个人,

我模糊听到有着哭泣抽噎,我不知是谁,想问问他是何人。

“你是谁?”

“宴其华。”

“宴其华是谁?”

“是我。”

“那我又是谁?”

“时离,你是时离。”

时离,当真是我吗?

那日兵临城下,宴其华夺得城池,使其重归故土,却也至此后,难以再相见。

“枉费我花了如此多的心思。”他手中握着酒壶,直直倒入口中。

宴其华想起当初的承诺,顿时立马放下手中的酒,我要是违背了,她又该有多失望。我不能,绝对不能。我定要让她好好看看,百姓所过是有多好。

位及权臣,不为别的,只为承诺。

我不能轻易随人而去,倘若我就这么一死了之,百姓之生计又该谁人掌握?他确实是做到了,花费了很多年。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但能够再次见到,也是心中生悦。

一日,师洵收拾其所物,不慎看到诸多信件藏于一处,仔细数数,竟是有着上千封。难不成公子从一开始就已是欢喜上了时姑娘?只不过我为何从没听着公子提起。

我的思绪带着遥远的记忆而回,我跪在蒲团上,身穿孝服,看着面前棺材,缓缓烧着纸钱,所燃烧而成的烟雾向上飘,迷糊了我的眼。我瞧不清,当时我估计也是这般想的,既是看不见。那便是无惧,才会不顾所有跳下去。

可我想起些事,由故唤来一人:“师洵。”

师洵从身后走来,他不出声。转过头,入目眼前的是个红木匣子,里边应是些信件。有关我与他之间的事,也或许是我从未注意到的。

师洵将东西给了我,就走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以往我都不曾听过还有这么一个人,以及我所谓的好姐妹明华。我没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等着纸钱烧完,吃完饭菜,回着房中,动作轻轻,现出里中之物。

诸多信封,师洵道:这是公子要我转交给姑娘您的。

我一一拆开,轻缓,生怕会坏了。上边写着诸多话,有些才不过一两句,句句都有:

那时国朝还未改名,我被人所欺,正当我觉着无望,濒临将死之际。恍惚间,我好似看到了一位人,她执伞而来,背着天光,如似仙人。当时我问了她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我只清晰记着有着那么一个人,曾在我将死之时,是她救了我。

华月一年,她在街道之上行走,不慎掉了根簪子,还被人投了银子。她紧张慌忙,我赶忙上前去追,将那人揍得鼻出血,但我也不怎么好过。她走过来最先关心的便是我的伤势。我晕了过去,醒时已是在别处。偏转头去看,只见她坐在凳子上熬药,时不时的看一下火候,药熬得如何。我不喜药味,她便是耐着性子哄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我还真就是听了她的话,把药喝了下去。她给了我一半银子,说是酬谢。

华月二年,我听人道,她是坊里的人。可那又怎样,她人好,至少对我来说的确是这样的。她在听到我的这番话后,笑了。问我,她是真的人好吗?我想也没想的说了,你人真的很好。她若是不好,也就不会救我了。她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那时,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但我依然坚信她是个好人,她说我单纯可爱,很是喜欢我这般性子。她给我一样东西,看起来就很珍贵。

华月三年,明月将出,我故意饿着几天肚子,只为再见她。她有善心,我赌对了。她给了几块糕点,似乎还有些不舍在里面。她喜欢。我记下了。

华月四年,我中了状元。我正想跑去向她报喜,可却有人告诉我,她不在这里。我问,那是在何处?回我的只有那三个字:不知道。我心中甚是失落。她走,我居然都不知。我现今只期望能碰见她,再让我看她一眼。

华月五至七,她回来了。那时我已是个大人。可她却是不记得我了。不过也对,这么多年过去,她不记得我是应该的。我本就没有奢望她会记得我。那日我故意说出要想娶她的话来,果然,她还是说出了那句,只要我位及权臣,为国为民,她并会嫁给我。于是,我奋力的往高位上爬,受过不少折磨,有几次还差点死了。可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能有娶她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的死了。于是乎,我活了下来。他们皆感惊奇。

华月八至十一,我本想杀些人,因为这样会快一点,快一点娶到她。可当我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便是放下了手中刀剑。饶了一命。他们本就无辜,只不过是挡了我的路。可要是被她所知,她定是会恨我的。我不想她恨我,所以我不牵涉其余无辜之人,而是将矛头转向了其他人。既然无辜之人不可宰,那贪官污吏总该可以吧。

华月十二至十六,我杀了最后一人。但还是差着权臣最后一步。我去瞧她了,没想到她居然就在我身边。我时常听闻坊里有位舞姬,她所跳得舞是真的很好看,特别养眼,唯独就是看不到她的面容,委实可惜。可我不敢说,自己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是见过她的样貌。不随意议论她人样貌是一件礼貌及尊重的事,这句话还是她再度救我之时说的。那时我面容被人划着一刀,我怕自己的模样吓着了她。可她却说,样貌本是身外之物,唯有一颗真心才是最好。她让我把手放开,不然不好上药。我好像太过于听她的话了,这正常吗?

她帮我清理伤口,上药。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我的伤口上,而我则是想偷偷看她一眼,却是被她所发现。

“看什么呢?”

我突然对上她的眼,心跳漏了半拍。说不慌都是假的。“没,没看什么。”

华月十七至十九,我以己身为代价,换得陛下恩赐。陛下问我想要什么,我答:令坊中时姑娘为妻。

陛下来了兴趣:“哦——只是这样?”

“好,朕准了。不过嘛,你要答应不会做些背叛华月的事,护得华月子民此生安乐。做得到吗?”

“能。”

“哎呦,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

“值得。”怎么会不值得呢。

华月二十,我将她娶了府,那是我最开心得时候。但是她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她忘不掉我的。她也的确是忘不掉我,也总是记不得我的名字,我告诉她,她隔天就忘。她看不清我,我便想尽办法记住她的样子。她记不得我,那么就该让我好生记住她的模样,以便我来世再见时,可以认出她,只需那么一眼。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那场大雪,就在华月二十四年。才不过四年,我还没有让她爱上我,她就死了。我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愿成为他人手中把柄。我想她活着,一直想让她活着的。可我知道,这是没用的,人都已经死了,是救不回来的。

那时,突然有对兄妹说要来见我,要与我做笔交易。我直接问,是何代价。毕竟如此便宜事,怎会让你白手空得?

交易?到底是何交易。难不成是他的命吗。

还真就是他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