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仙源

白晔先后杀了守将陆阳云,郡守周化,流氓白尺,这下东村难回,只得只身再入山林,躲避风头,与三妖重觅新地。

妖怪平日里过的简约,三餐皆是野果,不沾荤腥,早年藏得酒,也喝没了。

白晔住了三日,只觉口中寡淡,却又不好直说,借口打猎,想出山寻些酒菜来。

但那三妖所觅新地,乃是青黛山正深处,白晔孤身辗转,一时间竟迷了方向,曲折时,入了一处山谷之中,云环雾绕,灵气盎然。

白晔心道:“这几日待得烦闷,能见此等光景,倒也舒心。我且入谷一看,寻些灵果送与三个兄弟。”

一入那浓雾之中,沿山而行,只听得远处仙音渺渺,如入仙宫,白晔见猎心喜,以为入了仙家洞府,顺音寻去,被一山壁所拦,壁上有一洞,洞口极狭,才可通人,侧身入了洞,渐行渐宽。

只走半里,洞中可容万人,环洞曲折,石柱悬梁,流水潺潺,叮咚作响,如奏仙乐。

白晔未曾见过这等奇景,赞道:“好个福地洞天!”

绕柱而行,却见几步开外,有一巨石,与地面浑然一体,上方钟乳石柱,滴水穿石,巨石之上,已有凹槽,槽内注满清水。

白晔上前看时,那水清澈,无一丝杂质,正巧口渴,便用手捧了,吸溜进了口,满口甘甜冰爽,白晔喝的嘴馋,又贪了几口。

这自然万物,有利有害,这水凝练千百年,看似清澈,实则灵力斑驳,常人喝了不过闹两日肚子,便也好了,但白晔修炼了仙灵一道,饮了这斑驳混杂的灵水,与体内所修灵力对冲,那便有了麻烦。

未多时,白晔便觉小腹绞痛炽热,胸前凝着一团气,不得抒发,这才情知不妙,连忙盘坐,调息打坐,但他修炼时日尚短,此情不知如何处置,加之几日前怒火攻心,道心有损,如今一并涌来,心魔渐生。

其身如万蚁蚀骨,疼痛难挡,一时间晕厥过去,转醒之时,却见周遭薄雾蒙蒙,耳边仙乐萦绕,细听时,又难寻。

身上疼痛已消,几日来的烦闷也无踪影,只觉神清气爽,好不舒坦。

起身环顾,不知何处,心道:“莫非我已死在山中,此处正是仙家天上?”

不等他细观,薄雾中隐约行来三道身影,白晔心生警惕,欲拉弓搭箭,可那身后空空如也,不见长弓踪影。

人影将近,白晔一看,却是一长者,领左右道童,往身边行来,白晔问道:“可是仙人?”

人影不答,自顾向前,相距咫尺,白晔连退,那三人身影却快他一步,直穿身而过,白晔大惊,回望三人背影,停至几丈前,白晔连忙上前,正要叩拜。

耳中忽闻仙语,声如洪钟,余音绕梁,所言却与己无关。

“尔等功名已就,道心已成,寻觅机缘,顺天之势,便可得升。”

白晔绕过三人,往前看去,朦胧雾中,却有百人齐跪,大声允诺,神态各异,体貌不一。

待要细看时,只听耳边惊雷,双眼一黑,栽倒在地。

不知时日几何,白晔悠悠转醒,想起那朦胧仙音,起身四顾,却觉头痛欲裂,刺骨钻心,周边却已是荒草一片,哪有朦胧仙影,哪有山中石窟,面前不过一片石壁,周遭长些灌木,杂乱得很。

白晔心中惊骇,连忙回身,去寻三位兄弟。

回至新住之处,才知已过五日,白晔详说了山中奇遇,那三妖面露惊讶,一时间不知怎个说法。

良久,狄牛才道:“若世间有真仙,哪容得渊宗血洗仙派,屠戮妖修,这上天违道之事,怎能坐视不管?想必是白贤弟入了山,山中瘴气,入了脑,扰了神,让白贤弟入了幻梦,这才有此奇遇。”

白晔细想,当日那谷中却有雾气,只怪自己莽撞入了谷,才吸了那些瘴气,所幸性命无碍,此事便作罢。

山中游历一番,白晔心情渐好,思量日后打算,他身而为人,自不可能日日与妖作伴。

思前想后,想起往西北而去的师傅舅舅,心念及此,又想起师傅姐姐。

白晔道:“师傅托付,我却未能护她周全,如今还有何脸面寻他?若是见了,问起之时,我该如何答?他该如何心痛?”

狄牛道:“白贤弟,天命不遂人愿,天灾难分是非,你那可怜父母,殁于天灾,并非你之过。想必你那师傅,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定不会怪罪于你。你生的磊落,行的端正,倒不必自怨自艾。”

白晔闻言,一想,总归是要将此事告知于师傅,如今又无去处,只得随着师傅,往西北去了。

心中有了计较,白晔又住了三日,辞别三人,往西北去了。

如今犯事,不敢走大道,只得横穿青黛山,翻山而过,三只妖物林中相随,日夜相伴,走了五六日,便到了青黛山以北之地,四人话别。

白晔孤身出了山,从小不曾远行,如今出了这故乡地界,一边是思乡寂寞,一边又是壮丽河山,路上边走边停,好在身怀弓射,又懂捕猎,不愁吃喝。

这一日,猎了两只野兔,剥皮去骨,燃火烤的喷香,咬了一口,只觉嘴中寡淡,怀念起了酒味,荒郊野外,却那里寻酒?

胡乱吃了两口,看看日头还早,赶忙起身赶路,想在日落前寻个人家,讨碗酒喝。

刚行了两步,远处走来一人。

离近了细看,那人身穿青线环袖白绸袍,脚蹬白丝绕口黑布靴,腰间系着黄铜雕花青布带,手腕裹着薄布绣云护腕,三尺青峰挂腰间,一枚葫芦拎手边,葛巾挽发,飘带垂肩,剑眉星目,潇洒不羁。

好一个人间逍遥客。

远远地,白晔便闻到了那葫芦酒香,口齿生津,连忙上前拦住那人,问道:“公子留步,可否告知壶中酒何处寻?”

那人朦胧醉眼,晃荡三步,道:“嘿,你这穷酸乞丐,到懂酒。往北行几里,城内便有。”

白晔闻言,心有不悦,回望自身,衣衫褴褛,属实乞丐模样。但他心有傲气,自不愿这般被人低看,从包袱中掏出未吃的兔肉,递给那人。

白晔道:“多谢公子指路,这兔肉赠与你,以抵指路之情。”

言罢往北去了,那潇洒公子咬下肉吃,道一声好,灌两口酒,晃悠着往南行去。

白晔一路向北,人影渐多,寻了个路边茶摊,点了茶,又多讨几两碎银给店家,换了套衣物,梳洗一番,这才往城内行去。

此城乃是千百年的古都,名为平阳,曾是某仙派属地,如今归入渊宗。

白晔离近一看,城墙竖看不见顶,横看不见边,其上楼阁红墙绿瓦,连绵一片,正对着的巨大城门上,篆刻着两个古朴大字,平阳。

墙面之上,满是疮痍,足见此城苍凉。

穿门而过,入了城,满眼古楼旧阁,人头耸动,好不热闹。

这段时日,在山中待得久了,恍然入了这喧闹繁华之境,颇有些感慨,一路走走看看,一时忘了寻那酒家。

转了半晌,这才尽兴,看这天色将晚,才寻起了酒家客栈。

白晔目力极好,隔着两条街,看到楼阁之上,挂着彩旗,烫金大字,书一酒字。

两步并三步,穿街过巷,行到旗下,抬头一瞧,檐下挂着一牌匾,龙飞凤舞书四个大字,祥云客栈。

白晔心喜,自觉祥云二字不错,正要抬脚入店,却见街边怒气冲冲行来一人,其身后跟着十几号人,吆五喝六,咋咋呼呼,胡乱起哄。

那人直奔祥云客栈而来,白晔如今低调行事,退步避让,眼见一行人冲进了客栈之中。

为首那人站于门口,停步不前,只见他生的高壮,头戴发冠,冠上横插一木簪,身穿祥云衔领长衣,脚下镶边抹绿靴,天庭饱满,皮肤红润,端的是温文尔雅,器宇轩昂。

进店者绕了一圈,一人回报道:“公子,那人不在。”

被称为公子那人,挥袍道:“下一家。”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白晔不知就里,等那店门清净,这才迈步入内,坐于桌前,点了些招牌素菜,要了一坛好酒,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饭饱时,端酒四顾,店中生意极佳,门厅若市,白晔这才唤来店中小二,询问方才之事。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方才那公子,是这平阳古城一名人儿,姓齐,名长风,听闻其祖上乃是平阳城主,改朝换代后,家族没落,但也受了祖皇之恩,得以延续,如今仍是城中大户。”

“这齐公子颇有侠义之风骨,好打抱不平,城中谁人受了冤枉,先敲的不是官府大门,而是齐府大门。方才定是在为某人解不平之事呢。”

白晔道:“这位齐公子倒是个仗义的人。”

小二道:“那是自然,有他在,这平阳古城倒少了些无赖地痞,百姓都敬他爱他,胜过郡守老爷呢。”

二人正言语时,门口进来一人,正是那齐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