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仙源
且说屈才飞策马而去,直奔东北边疆,这一路直走了俩月有余,从崇山峻岭直行到大漠孤烟,从那温婉悠扬的小调,到苍劲朴实的游歌,从人群马鬃,到孤影驼峰,入眼处,怎一个荒凉了得?
入了沙地,这匹白马便跑不动了,也舍不得坐,牵马步行,问清了路,再往深处走。
入眼黄沙无边际,行了几日,才远远见前方有一矮墙,行得近了才知,哪是什么矮墙,那是一座巨型堡垒。
黄沙砖垒成的高墙,足有百丈之高,便是那黄砖,就有一人之巨。
城门极高,却不宽,上悬牌匾,书:西凉二字。
门侧站两士兵,不着甲,巾布裹面,身穿长袍,头缠长布,腰侧挎着弯刀,唯一看出士兵模样,便是腰间的青铜腰牌。
戒备森严,来往行人皆要例行检查,屈才飞牵马而入,让二人看了包袱,并无异物,便放了行。
一进城门,房屋却尽是地矮土墙,路旁木棍支着凉棚,棚下坐着许多行人,等着店家上菜。
谈不上热闹,却也摩肩接踵,屈才飞牵马而行,寻了客栈且先住下,收拾整顿,各方打听,第二日再往营中去。
来到营中,问那守营士卒:“这位将士,西凉守将叶深将军可在营中?”
那士卒极为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屈才飞拱手施礼道:“在下屈才飞,意欲从军。”
士卒啐道:“从军便找小督军,管名册的。若是谁人都找将军来,那岂不忙死了?”
屈才飞也不恼,掏出信来,递予他看,再道:“此信乃是唐老将军亲笔,让在下亲自转交,问声安好。”
士卒一看,不敢定夺,还信道:“叶将军今日恰逢带兵操练,你且在营中候着。”
引着屈才飞入了一处矮屋,便转身离去,不在左右相陪。
屈才飞等候良久,仍不见归来,心中又好奇军营之事,不知这西北边疆之地,军中又是如何光景,兀自踱步而出,往校场行去。
路上所遇将士,皆是头裹长布,腰挎弯刀,既无重甲,也无长枪,马厩中,一匹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行至校场,其内士卒寥寥无几,木桩隔数丈一插,合围足有百亩之地,远远可见有几个箭垛立于场边,周边生着枯黄草丛,显得荒凉。
绕校场而行,不觉时至午后,落日孤影,薄云燃火。
屈才飞忽觉脚下震颤,那黄沙如水般轻流,四下望去,却见零星士兵并不慌乱,已是常态,屈才飞眺望远方沙丘,一股烟尘被风卷扬而起。
未多时,沙丘上显出一串黑影,延绵如线,再往后,那黑影如同放下的卷帘,从沙丘上直卷而下,又如一块漆黑的布,遮住了广辽的沙丘。
细看才知,那是数万将士,策马奔腾,绝尘而来。
长河落日,纵马驰骋,不就是男儿向往的浪漫吗?
屈才飞只觉胸腔热血涌动,那颗心随着万马奔腾而跳动,挺枪一日而不抖的手,此时却颤抖起来。
那块黑布卷动地极快,往校场裹挟而来,不出一刻,万马压境之势,犹如行于泰山之脚,此等气势,谁人不胆寒?
为首将军持缰勒马,入了校场,马速立缓,其余将士也是百炼之辈,人马合一,要停便停。
那块黑布,收起飘柔之姿,凝成一块漆黑铁板,四四方方,森然肃杀。
马阵缓步入了校场,众将翻身下马,牵马肃立,唯有一人不曾下马。
看时只见头缠裹布,胸前套一身护心豹头轻甲,背负长刀,面皮紫棠,扩口大脸,腮生虬髯,形如一只猛虎,约莫四十年纪。
那将军训了话,人马正要散时,却听耳旁有人问:“可是沙漠虎叶将军?”
勒马回身,问道:“正是,你是何人?擅闯军中校场?”
屈才飞忙掏出信来,双手一递道:“此乃唐老将军亲笔,代为转交,他老人家让在下问声好。”
叶深拿了信,也不看,喝退了一众手下,沉着脸道:“你随我来。”
屈才飞见他面色不善,也不言语,跟在其后,行了良久,才到将军厅内。说是厅,不过是个土屋,靠墙摆个桌凳,中央一张大桌,平铺一张地图,极为简单。
叶深见厅中无人,皱眉叹气,道:“你既是唐老将军举荐,那也该来厅中寻我,你此番在万人目前,予我荐信,让我如何做?若是为你谋个职位,手下定不服气,背地里说我任人唯亲,你也平白受辱,若是只让你当个小卒,唐老将军那边如何交代,说我不顾旧情!”
屈才飞汗颜,连声致歉,道:“在下唐突了!”
叶深拆信细读,脸色渐缓,收信问道:“唐老将军信中说你武艺超绝,你可曾有修炼仙灵之术亦或军中秘术?”
屈才飞忙道:“不曾修炼二者。”
叶深道:“若是如此,你且先入军中,当一小卒,半月后,有一场演武,届时我会举荐你上场,若是你在其中脱颖而出,手下自无二话,若是你寂寂无名,我与唐老将军也好交代。”
屈才飞喜道:“多谢叶将军。”
叶深道:“不用谢我,在边疆之地,实力决定你的地位,你且去吧,熟悉熟悉军中事务。”
屈才飞拱手再谢,退出大厅。
出了厅,往小督军营中行去,登记造册,领了那身戎装,一路相问回了卧房。
有新兵来,老兵自是态度不一,有热情来问,有冷眼相瞧,屈才飞并不在意,只是行至床榻,更换那身戎装。
却发觉自己衣着披甲带盔,与他人不同,问时才知,这身衣着,在军中无人穿,只有两军相争时,才会去穿,老兵称其为葬服。
屈才飞脱了衣物,换了裹头长巾,一身长袍遮蔽全身,再出了屋,去领刀刃。
一切安顿后,熟悉军中事务,也适应了此地炎热气候,以及风土人情。
时间一晃,半月得过,屈才飞已与其他士卒无异。
这一日,便是叶深所言的演武。
兵将合围在校场旁,一侧搭了木棚,叶深便坐在其中,没有过多的言语,只冷冰冰道了一声开始,报名之将士,排序进入校场之中。
骑马握刀,二人相对而立,那刀自然不是真刀,乃是木刀,裹了羊皮,刀刃沾了朱砂,二者相争,便由这朱砂印记为标准,有叶深判定,伤势轻者胜。
有一点,若是有人落马,便要被革除军职,上缴马权。
既做游骑之将,人在马在,落马是游骑之将最大的耻辱。
屈才飞站在场边来看,场中二者抱拳见了礼,拍马前冲,两人错身相交,架刀来砍,两刀相撞,腾起一团红雾,一合交手后,二者纵马而绕,难追首尾,那裹黑头巾的将士,马术稍高一筹,一勒马缰立马急停,红头巾之将唯恐有诈,也是勒马来停。
黑头巾勒马不过虚招,便是刹那,四蹄一踏,往红头巾身边冲去,红头巾纵马不及,眼见弯刀将要斩首,仰面一躺,躲过一刀,方才起身,那黑头巾便已回身再砍。
红头巾难避此击,脱缰而起,单脚踩蹬,团身缩进了马腹一侧,黑头巾一刀再空,却听周遭喝彩连连,回望时才知,方才错身而过时,那红头巾持刀偷袭,砍中马腿。
若是战场,这一刀足够削去马腿,丢了吗,游骑兵也便废了。
勒马而停,拱手道:“甘拜下风。”
周遭将士大声喝彩,二人退场,按序再上。
将近午时,将士均已操演完毕。
叶深起身道:“衡子元,你先莫退。”
场中胜了的将士傲声道:“叶将军有何指教?”
叶深皱眉,却不发作,这衡子元乃是名将衡坤之子,年方十八,少年心性,恃才傲物,平日多想杀杀他的傲气,但自己不好出手,他人又不敢出手。
如今恰好有一人,便是唐老将军的准女婿,二人相争,却也轮不到后面长辈来说了。
叶深看向屈才飞,道:“屈才飞,早便听闻你一手枪术惊人,人称花不断,我麾下战将衡子元,向来不输年轻俊杰,不知你可敢战?”
屈才飞步行入场,他哪有诸多心思,只当是叶深想要相扶,拱手道:“将军,那卑职献丑了。”
周遭士卒哄堂大笑,衡子元更是面露不屑,勒马上前,居高睥睨,道:“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滚回你那窝棚再练十年来!”
叶深却不管,命人道:“牵马!”
屈才飞道:“禀将军,卑职并无马权,给杆枪便行。”
周遭将士哑然,良久又是大笑,叶深也不明所以,瞪他一眼,却见他回望而来,双目坚定,不像胡闹。
叶深道:“给他。”
手下持枪而入,递给屈才飞,并无枪头,只是裹布,沾了朱砂。
衡子元气急,却又不好发作,勒马回场,誓要重伤于他,让他半月不可下床。
屈才飞握枪而立,枪尖斜指地面,人如青山不动,颇有几分气势。
但那气势又能如何?自古骑兵砍步兵,一如砍瓜切菜,更遑论一对一角逐,便是连马尾都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