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仙源
且说那任远,回府后,交了仆从,心中难安,又恐东窗事发,便寻了两个下人,吩咐道:“你二人速将东苑死尸挖出,趁夜送往乱葬岗,记得扒了衣物,别留痕迹。之后,与你二人百两银子归乡,待风声暂过,再归府。”
二人领命去了,从后门搬尸,上车运往城外乱葬岗。
当夜城内一叫花子,喝了些劣酒,醉倒在后巷,半夜冷风吹来,悠悠转醒,正巧夜里月光如霜,他便看到了二人搬尸一幕,心中疑惑,悄悄跟在车后,一直跟到城外乱葬岗。
眼看着二人扒了尸体衣物,扔进坟堆中,仓惶驱车离开。
那叫花子见二人去了,上前一看,竟是一具女尸,浑身鞭痕,面色青紫,可怖得很。
叫花子逃回城内,直奔衙门去,敲了鼓,报了案。
曹郡守策马出城,往乱葬岗去,一看,果真有一女尸,不着寸缕,不知何许人也。
寻到任府,父子二人佯装不知,矢口否认,说要与那叫花子对峙。
那叫花子哪敢出面,任家势大,若是出面,事后便是自己横尸乱葬岗,于是偷偷溜了,寻不到人,曹郡守以为其酒后胡言,不予理会。
既无人证,又无无证,加之无名女尸,曹郡守只得裹尸回府,停于义庄,张贴告示等人来领。
直到第二日晌午,也无人领,曹郡守将此事置之脑后,不作理会。
所谓无巧不成书。
齐长风当夜辗转难眠,翌日一早,往衙门去了,见了曹郡守,言明来意,曹郡守命人引往义庄,寻了老者尸体,意欲安埋。
义庄内,齐长风寻到老汉尸首,却见又新停一尸,问时才知,乃是无名女尸,无人招领。
齐长风念叨一声死者为大,一同埋了作罢,搬时才看清,女尸容貌乃是林巧儿。
眼前一黑,几欲栽倒,直扶住桌案,才堪堪稳住,再回望林巧儿尸首,痛心疾首,悲从中来。
连问那守庄之人,尸首何处来?
守庄之人忙道:“此尸乃是郡守昨夜遣人送来,据说是一醉汉在那乱葬岗寻到的,报了官却又寻不到人。”
齐长风回衙门,寻了郡守,详问了此时前应后果,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
不等曹郡守出言相阻,便孤身冲出大门。
途遇白晔,并不搭话,一副冷厉面孔,无半分热络。
且说任远,昨夜处理了林巧儿尸首,心中如山石落地,睡了个踏实觉,今早胃口极好,除了身体伤痛,心中再无牵累,便多喝了几碗粥,坐在院中,晒着太阳。
回想林巧儿刚烈性子,小腹邪火顿生,心中升起几分懊悔。
口中不觉自语:“若是她从了,那便没了意思,可若是不从,未有惩罚,结果打的重了,饿的久了,自己归了天,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一声巨响。
说这齐长风离了衙门,一路狂奔来到任府,钉铜大门紧闭,连敲无人应。
气急时,体内灵力一转,身周凝起战甲,双手钳住门口巨狮,大喝一声,双臂如蟒一缠,双脚似根一扎,腰身一挺,那巨狮拔地而起,脚下青石地面,寸寸龟裂。
双臂青筋盘虬,高举过顶,抬步扭腰,顶肩抖臂,那巨狮卷携巨力,带神灵之威,砸向任府大门。
轰然巨响,大门应声而开。
齐长风跨步入府,任远正往出行,二人相见,一个双目迸电,牙关咬火;一个肝胆俱裂,三魂俱散。
齐长风叫道:“任贼!你怎这般恶毒!”
任远连忙跪地求饶,道:“齐爷爷,今日又是何故?”
齐长风道:“第一次打你,只因你欺压良善,我信了你打的轻了;第二次打你,林巧儿爷爷身死,你诓我乃是家丁所为,我信了,又打的轻了!这次寻你,只因幡然醒悟,想明了前因后果,其中曲折!”
任远急忙辩解,齐长风却不听,灵铠凝身,双拳似岩,一拳捣在任远胸口,口吐鲜血,口不能言。
齐长风道:“你觊觎林姑娘美色,三番纠缠不得,城内不好下手,使计让两者出了城,又派人追赶,打死老汉,掳了林姑娘回府折磨欺凌!直至殒命,才扔尸荒野!”
任远跪地求饶,直摇头。
齐长风如今哪听得人言,心中恶气横生,一脚踹倒任远,骑坐身上,挥拳直砸,嘴中大叫:“这一拳,是为老者含冤而死。这第二拳,是为林姑娘受辱殒命。这第三拳,是为你欺瞒诓我让清白蒙冤!”
拳凝灵铠,便是巨石,都能敲开,更别说任远凡躯,第一拳口鼻泵血,气若游丝;第二拳颅开骨裂,横尸当场;第三拳,瓜崩柿碎,已无人形。
任远爹娘见此,当场昏死过去,下人缩于墙角,瑟瑟而抖。
齐长风道:“天道昭昭,人道茫茫,便是害人者,该受此等因果轮回。我齐长风入了这因果,自当去领罚。”
言罢,转身离了任府。
门外众人静若寒暄,再无人喝彩言好。
且说郡守衙门内,白晔和曹子明在齐长风离去后,想坐而谈,聊起前日所言,曹子明当即引他入了书房。
提笔研磨,撩袖而书。
洋洋洒洒千百字,信口封了蜡,嘱咐白晔装好。
事了才道:“此人姓庄,名为文轩,人称无患子,又称鬼见愁。早年曾与我相交,为人正直仗义,眼里容不下虚妄,看不得奸猾。为人正者见其如良药,为人邪者见其是克星。你带信去寻,他定会留你,到那时,去留可再做打算。”
白晔看见他细心,信上写了地址,抱拳躬身,道:“我本良人,奈何被逼戴了罪,此番哥哥大恩,待来日功成再报。”
曹子明笑道:“世道如此,忠良者,自有人助,我不过一封信罢了。”
两人以茶代酒,就此话别,曹子明直送白晔出了城,往西北去了。
勒马回府,正巧与齐长风相遇。
曹子明见他衣衫不整,身染鲜血,大惊问道:“发生何事?”
齐长风行的坦荡,不加隐瞒,全盘托出。
曹子明道:“齐公子,任远害人,自有法规来治他。你这般行径,却让自己陷入险地,让我为难!”
齐长风挺身仰面道:“大丈夫自有所为,我行正义之事,占了天理,尊了人伦,行于天地无愧己心,违了法,我自当领罚,曹郡守不必为难,依法而治即可!”
曹子明长叹一声,将他引入牢内,待明日升堂定罪。
翌日升堂,审齐长风杀人一案,衙门口外,人声鼎沸,为齐长风求情者不计其数。
齐长风一身囚衣,跪在堂上,左右衙役持棍而立,不似往日威风,堂上郡守,不似平时威严,慢声慢语,问了来龙去脉。
最终定了误杀之罪,杖责八十。
若是常人杀了人,这般断案,定会惹得群情激愤,大骂昏官,但堂下乃是齐长风,他三打任远,每一次有理有据有节。
更遑论平日里,齐长风做了多少仗义之事,行了多少善意之举,民众自然拥护,就是八十棍,都觉得重了。
就在此时,衙门外一声断喝传来:“且慢!”
人群回望,当即撤了开来,为来人让出道路,直入了县衙,曹子明一看,暗叫不妙,来者正是平阳守将李承安。
见他一身绒铠,踏步行来,身后跟着任远之父,曹子明起身相迎,问道:“李将军,将不干政,为何突然到访。”
李承安道:“为我侄儿鸣冤!”
他侄儿何人,正是任远,只是这个侄儿,是昨日才认的。
昨日任父眼见齐长风打死了儿子,昏死过去,醒来时,对齐长风恨之入骨,知这齐长风与曹子明交好,定会轻判,于是倾尽家产,请城中守将李承安前来助阵。
此时李承安与曹子明堂前对峙,二人平日里往来极少,只管自职,互不干扰,如今却反目而对。
李承安道:“侄儿身死,我这当叔叔的,自当上堂一观,看这凶犯会判何刑,不料这般轻。如此这般,我若与人有仇,便也去杀了,上堂领着八十杖棍。”
曹子明道:“齐长风乃是失手误杀,不可一概而论。”
李承安道:“不经打的便是误杀。那我且问,这城内谁能敌我三拳?我杀城内任何一人,也可算是误杀?”
曹子明心知今日不妙,一拍堂木道:“凶犯齐长风杀人一案,另有冤屈,择日在审,今日退堂!”
齐长风再被押入牢内,李承安见了,道:“择了日,定要通知我这叔叔前来一观!”
衙门人散,曹子明急回书房,提笔再书一封信,入了牢内,交给齐长风,嘱咐道:“齐公子,家中事宜莫挂,本官自会帮你料理,你今夜带信南逃,去寻心中之人,待风声过后,再回平阳。”
齐长风道:“我生的坦荡,若是走了,便违了心。累了你!”
曹子明道:“任家与李承安勾结,一心至你于死地,我自有心救你,但李承安势大,定不容我,你若今夜逃了,我自放榜捉你,此后李承安定会脱身,不染此事,自然与我没了恩怨,我助你,也算是帮己!”
齐长风明理,不愿曹子明为他犯险,拿了信道:“好,我今夜自当逃离。”
夜里,狱中幽寂,齐长风拿了早备好的钥匙,开了锁,一路无阻,出了牢狱,上了备好的马车,出城往南奔去。
平阳古城齐长风杀人一案,最终以齐长风逃离终结,李承安闭门不见任远之父,时日一久,便没了动静,城内守将与郡守依旧两不相干,各司其职。
百姓知晓此事后,日日唾骂那张缉拿之榜,时日久了,那张画便再看不清。
种种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齐长风夜里逃狱,往西南方向一路行去,直奔信中所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