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志异
王家鹏抢先一步围了上去,急道:“张衡,你怎么才出来。”说着又压低了嗓音,贴在他耳际轻声道:“掌门没有为难你吧?”
周围数位弟子也围了上来,窃窃私语着。
不等张衡及众人说话,忽地幽深静谧的长廊尽头一声浑厚的嗓音响起:“家鹏,我看你是想受罚了吧?”
“啊!”王家鹏被吓了一跳,失声惊叫出来,忙回道:“师、师父,徒儿不敢,徒儿不敢。”
这正是长老江远志的声音,庄中众人心中自然有了分寸,眨眼间各自散尽,不消多久,正厅门前只剩下张衡、王家鹏和梁柯。
王家鹏一脸吃瘪的模样,却是不敢再说话,一直朝二人使着颜色,示意他二人去东角院子。
梁柯与他朝夕相处,嬉笑着就要往回走。
而反观张衡,他本意是要出庄去的,心想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正好也要多说些话,这会儿也爽快地点了点头便往院门走去。
……
正厅内院,梁复屋中。
“掌门师兄,你意下如何?”肥胖之人恭声问了一句,便是那江远志。
“师弟也看出来了?”梁复微微一笑,抬眼望去。
“这孩子技艺不精,收不住马脚,我不想看出也难。”江远志呵呵笑了一声,道。
梁复道:“我适才与那孩子提过了,想必他日后会留意的。”
“什么?”江远志听了一惊,讶然道:“怎么,师兄不愿强留他,反倒还提醒他了?”
梁复白他一眼,道:“师弟这是拐着弯骂我么?”
江远志憨笑一声,道:“呵呵,不敢,不敢。”
这时,梁复目光望向窗外,幽幽说道:“你我岁数大了,也该消停了。”
江远志应声感慨道:“也是,如今也不复当年了。”
二人目光深远,却似是回忆起许久以前的往事,又流露出淡淡感伤。
……
东角院门外。
“张衡,你快说呀,掌门和师父说什么了?”一旁的王家鹏急声催道,梁柯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张衡尴尬地笑了笑,道:“就是刚刚与你说的,真的再没其他了。”
王家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张衡,却是没说什么。
忽地,梁柯惊声道:“难不成我爹和你爹娘是故交?”
这话旁人听去便当玩闹话一笑而过,张衡听在耳中,又回想起那一幕残忍可怖的景象,一股寒气从腹中涌了上来,胸口也闷得发慌,却是说不出话来。
王家鹏虽与张衡历经几次危机,勉强说的上是患难之交,但他性子直,庄中弟子常戏称他“没心没肺”,也没经此大难,自然是体会不到张衡此时的心境。
而梁柯与他初识,也不知张衡心中的伤疤,这时只见张衡脸色一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二人都以为张衡生性木讷,但这天地之中,谁又能知道张衡也曾是个好玩闹的孩子呢?
四下安静了片刻,梁柯忽道:“张衡,要不你在庄里再住几天吧?我修行不够从没出去过,你和我讲讲外面的事儿吧。”
王家鹏忙接话道:“是啊,张衡,再留一阵吧,掌门那边我会去说的。”
张衡强自镇定,淡然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正要去望夫冈,也不便多留。”
“望夫冈?”王、梁二人异口同声道。
王家鹏奇道:“那只是个小海岛,你去那儿做什么?”
“受人嘱托……”张衡说道。
他起初下意识地认为望夫冈是个不出名的小山坡,听到王家鹏所说后当下便怔了一怔,便要再问,不料忽地在正厅门前传来一声:“张衡。”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掌门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
王、梁二人霍然拱手,恭敬万分,待行礼之后这才告退,自顾自地往院中去了。
只见梁复又招了招手,张衡环顾四下无人,便走了过去,恭声道:“前辈是找我吗?”
梁复点了点头,温声道:“现在就要走么?”
张衡敬道:“是,前辈。”
“要去哪儿?”
“望夫冈。”
“望夫冈?”梁复沉吟一声,袖袍一挥,一颗指尖大小的纯白圆珠停在手心,道:“这你随身佩戴,到了望夫冈会帮得上你。”
张衡忙道:“多谢前辈。”
说罢他伸手接过圆珠,只见它遍体洁白无瑕,且有淡淡凉意萦绕在指尖,定是个稀罕物,忙收了起来。
张衡忽地心中诧异,又道:“对了,前辈,您适才说望夫冈……有什么蹊跷吗?”
梁复打趣一声,道:“怎么,你要去望夫冈还不知道那儿早就是一片废墟了么?”
这时,张衡怀中的玄阳花忽地渗出丝丝寒气,好在并不起眼,转眼又自行散去。
张衡脸色一沉,追问道:“前辈能再告知一些吗?”
梁复正色道:“那儿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无人烟了。”
梁复紧接着又说了几句,张衡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望夫冈和那一日孙婉盈与自己说的十里亭发生过相同的事情。
依梁复所说,那天各门各派都派出不少弟子之中的翘楚,就为这子虚乌有的仙境传闻在望夫冈上撕破了脸,各宗门都因此元气大伤,不得不暂息兵戈。
后来几年传言有几个樵夫死在望夫冈上,众人都说厉鬼索命,小岛上的渔民哪还敢再住。
好在海岛距中原地界不远,没过多久岛上居民纷纷举家迁移,尽数搬走,望夫冈才成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界。
张衡奇道:“前辈,那可有人找到这仙境么?”
梁复苦笑一声,道:“若真找到了,那这世道可就乱了套喽。”
张衡听他笑声苦涩,片刻后窒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说着。
“你也知晓桃源的传闻吧?”
张衡点了点头,道:“是。”
只听梁复又道:“就是因那个传闻,如今哪儿还有净土。”转眼又反问张衡,道:“你说,这是不是前人作孽,后人遭罪。”
这话道出,又似是自言自语,还不等张衡开口,梁复长叹一口气便回身往屋内去了。
这时,张衡的目光远远地跟了进去,一阵清香从门缝中淡淡飘散而来,背影那段悠悠传出一句话:“切记要随身携带,可护你心神不受邪祟侵扰。”
……
柯亭庄,正厅中。
“掌门师兄这招真是高。”堂前一人欢声笑道,笑声洪亮,正是江远志。
梁复摆了摆手,道:“说招多难听,这孩子总有一天会主动说出一些事来,总好过我们一把年纪的老骨头逼他不是?传出去也有损晚节。”
“师兄说的是。”江远志拱手赞道。
二人说罢,相视一眼,又各自默默地望向了天边的一片浮云,神色迷离,似乎陷入了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