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志异
山坡的一株大树下,张衡放下背上的王家鹏。
这一路上,他已经探过王家鹏的气息,深长而均匀,身上也并无伤痕,说明只是过度疲惫导致昏厥,并无大碍。
如今王家鹏沉沉昏睡,张衡却是精神抖擞。
他在山涧中取来一些清水给王家鹏喝下后,这才坐在一旁,脸色有些惊恐地取出怀里的玄阳花。
只见玄阳花遍体通透,白洁如玉,丝毫没有杂质,其表面附着的黑气荡然无存,一面的纹路却显得更加清晰,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张衡细细端详一番后,便发现纹路上似是灵气流转。
淡淡的,缓缓的,有点点黄芒在体表微微闪烁,且有阵阵暖流随着指端渗入血液经脉,只是看不真切罢了。
张衡忽然想到了什么,挺身端坐,默默运走“投相诀”心法,只见体内丹田之中有一抹淡黄色的气团正慢慢散开,流经周身各个经脉脏腑。
这是张衡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番景象,心中自是又惊又喜,身体仿佛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只见这股热气随小腹缓缓下行,到中极穴,又经过会**,沿着背脊直达头顶百会穴,如此再从面门直流而下,循环往复。
张衡脑海之中忽然回忆起三年前先生白贺传授练精化气的功法时,便有提及这类运功法门。
却是当时自己惰性不改也没记下多少,如今再回想起来,仅记得几处周身大穴的名号,真是悔不该当初。
便在张衡深感懊恼之后,也逐渐放空了心神,如入无物之境。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延绵深长,终于领悟一丝控制这股循环往复的奇异气流的方法,端的是如沐甘霖一般。
这一晚细流涓涓,虫鸣不止,在荒郊山野之中,张衡却如金蝉脱壳,一副躯体融于寂夜,体内却是柳暗花明。
这番正坐修行不知持续了多久,待张衡再次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亮透,肩上停着一只鸟雀在啄着衣衫的折角,又霍然惊逃而去。
“啊呀——”张衡悠悠起身,伸展了一遍周身筋骨,口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顿时浑身都轻盈了许多,又有一番山间绿意映入眼帘,令人不禁感慨万千。
“咳咳咳……”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串咳嗽声。
张衡循声看去,王家鹏皱着眉头干咳几声,仍未睁眼,他急忙上前扶起,轻拍几下,唤道:“王兄……”
张衡心想他怕是饿了,便伸手入怀摸了一把,但取出的都是些干粮屑,王家鹏身上更不会有剩余的食物了。
张衡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后脑勺,又将王家鹏的身子倚靠在树干旁,便到山涧取了些清水来,拌着干粮碎屑一起灌到王家鹏嘴里,如此一来,也算是充饥了。
过了良久,日头高升,树荫下也渐渐闷热起来,张衡兀自打坐调息至今,睁开双眼向一旁看去。
但王家鹏仍旧昏迷不醒,他轻叹了口气又给王家鹏喂下几口干粮。
“咳咳……”
这时,王家鹏忽地剧烈咳嗽几声,霍然支起身子,将口中干粮屑尽数吐了出来,“啊……呕……”
张衡大喜,拍了一会儿他的后背,道:“王兄,你好点了吗?”
待王家鹏吐完口中碎屑,已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双眼微张,看向张衡,茫然道:“我这是成仙了么?”
“什么成仙?神仙说你道行不够,又让你回来了。”张衡微笑道,安慰几句后又去接了些水来。
山涧离得不远,张衡再回来的时候,见王家鹏正在调息,就坐在一旁等着他,一刻、二刻、三刻,张衡也记不清过去了多久,一时之间昏昏欲睡。
“呼——”
忽然,一阵轻呼声传来,张衡忙抬眼看去,只见王家鹏口吐一口气后终于张开眼睛,他递水过去,又道:“王兄,怎么样?”
王家鹏喝下水后,点点头,道:“只是还有些饿。”
说着他环顾一遍四周,又回头看向张衡,道:“张衡,我们这是在哪儿?”
张衡不禁皱起眉头,道:“客栈外的山上,你忘了昨晚的事了么?”
王家鹏手掌来回搓着额头,许久之后,说道:“我只是记得我们被人拦了,我施法,之后……就不知道了。”
王家鹏顿了一顿,说着又掺入一些昨夜发生的事情。
张衡虽然听着凌乱,但勉强也能连贯起来,王家鹏说到后面怨气连连,紧接着又自夸最后使出的那一招“三足金乌”。
张衡见他思想活络,也放下心来,连连点头,称赞道:“是了,那一招当真绝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逃出来。”
王家鹏此时心神清醒过来,兀自夸道:“那是自然,我师门绝学‘九曜妙法经’岂是浪得虚名么,只是我学的不精,不然昨晚定要教训那两恶人……”
说话间,王家鹏忽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神一慌,忙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张衡见他面色惊恐的模样,便也知道他适才一时口舌之快吐露了师门功法,再说下去怕是又要多嘴,也就当作没有听到,一笑了事。
过了片刻,王家鹏终于想起了这句他昨晚就想问出的话,悻悻道:“对了,张衡,你知道那二人抓我们要做什么吗?”
张衡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他们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个脸上长黑斑的大汉我三年前就见过,就是独龙寨的,绝不会记错的。”
王家鹏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挠了挠后脑勺,发隙间“沙沙”直响,从中飘下几点如飞絮一般的东西。
片刻之后,王家鹏口中呢喃道:“独龙寨的……”
张衡本想接话,不料王家鹏忽然一拍大腿,惊呼道:“啊呀,怪我平日里总爱玩乐,关键时候技艺不精,真是吃了大亏。”
说罢,他兀自抓挠着头顶。
张衡见他头上飞絮零落,越来越多,有点尴尬地伸手阻止了他,转而问道:“对了,王兄,这独龙寨,我俩去是不去了?”
“去啊,定是要去的。”王家鹏终于放下手,抬起头来,言之凿凿,笃定说道。
但张衡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心道昨夜一眼就认出余峥,想来余峥也该知道自己是谁了。
而三年前他因为玄阳花险些被抓,如今却又主动送上门去,但若是不去,小河村的事怕是再也无法解开了。
他心事颇多,久久无言。
王家鹏也看得出来,见他手指一直在抠着嘴角的死皮,甚至渗出了一点血丝,便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道:“你若是不愿去,就不去了。”
张衡一惊,抬眼看去,王家鹏虽面容憔悴,两眼却是炯炯有神,便道:“定要去的,但我俩先要填饱肚子。”
“啊?”王家鹏思绪一时没绕过来,愣了一愣,然后接道:“哦,好啊,走。”
张衡走开几步,看着王家鹏微微一笑,道:“你还能走吗?”
王家鹏故作嗔怒,道:“笑话,我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你忘了么?”
张衡憋住笑意,扶起王家鹏走出几步,一边道:“我俩先下山,我记得昨日入山口外不远有一处村落的。”
说话间张衡慢慢松开了手,二人下山在村落茶铺之中吃了些面饼充饥后,再赶至独龙山下已近迟暮,便是这般时候最是适合偷偷登上独龙山。
这一晚不知何时,苍穹之中阴云密布,空气里充斥着闷热,山脚下薄雾氤氲,令人喘不过气来。
二人看不清太远的事物,在山道上走又担心打草惊蛇,因此走的极是小心,相互无言,不时地也留意身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