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志异

“咕咕……咕咕……”

月光在山涧里轻摇,林间夜出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唉哟……什么东西那么沉……”

星辰之下的朴素茅屋中,一间小小的客房里,一个少年使劲挤了挤双眼,醒了过来。

“吭——呼——”

“吭——呼——”

他身上鼾声阵阵,少年定睛看去,正是身着白衣的王家鹏,四仰八叉地压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口中不时还呢喃着:“张……衡,给我揉揉腰……”

张衡苦笑一声,想坐起身子,却是四肢无力,耳鸣目眩。

“家鹏!王兄!”张衡竭力推开身上的王家鹏,在他耳旁低声唤道。

只见王家鹏口中咂巴了几声,仍是睡意沉沉,并没有醒来。

周围漆黑一片,寂静如斯。

张衡在床上正坐起来,便要运起“投相诀”,只觉丹田之中阵阵热气腾腾而起,温和盘旋,又随周身血脉缓缓流动。

如此调息数个来回后,浑身终于没了酸麻疼痛之感,反倒耳聪目明。

张衡转动眼眸,过了片刻,看清了周遭环境,入目之处,只有几件极其普通的桌椅板凳,再无他物,当然也包括窗户。

他沉思片刻后,昏迷之前的事情尽数记起,当下也不便在此多留,又探下身子,狠狠地拍了数下王家鹏的脸庞,但随之而来的仍是一阵延绵不绝的鼾声。

‘这可怎么办……’

张衡不由得抓了抓脑袋,沉吟之时,眼角余光瞥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小壶水。

他走到一旁,伸手一探温度,手感冰凉,心道这水也不知放了多久了,但愿管用。

心思笃定之后,张衡提起一壶茶水,猛地往王家鹏的脸上泼去。

“啊!唔——”王家鹏霍然惊醒,惊呼之时,漆黑之中便有一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边连声说道:“王兄,是我,张衡,你别喊。”

“张、张衡?”王家鹏心中忐忑,惊魂久久未定,低声道:“你先松开我,我不喊。”

过了一会儿,张衡缓缓松开手。

反观王家鹏,发梢、脸庞及衣衫上,满是水渍,嘴角还挂着几片茶叶,眼神更是惊恐不安,只是漆黑之中,也无人得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你终于醒了。”张衡刻意压低声音,见王家鹏魂不守舍,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脸,道:“王兄,你想起什么了吗?”

王家鹏此时恍如隔世一般,不止是口舌、四肢酸麻,便连脑海中的记忆仿佛波涛滚滚,起伏不止,然后,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饶是他修行数载,如今能醒来已是幸事。

鬼婆婆精于制毒制药,而王家鹏在修行上虽比张衡多出数年,但柯亭庄心法“九曜妙法经”却是不比“投相诀”这般强固经脉,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摆脱心神恍惚的状态。

张衡想了一会儿,又道:“王兄,我俩怕是等不到天亮就要给人害了,你现在能动身吗?”

王家鹏抬起双手,阵阵酥麻触感瞬间传了回来,在张衡欢喜的眼神中,终于又垂了下去。

“不能再等了,王兄,你上我背来。”说话间,张衡立刻托起王家鹏,二人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终于背了起来。

王家鹏刚刚触及张衡的背脊,只觉丝丝冰凉之感传递到自己全身,不多时,那阵酥麻的药劲竟已散去七七八八。

张衡借着功法精妙,在漆黑之中摸清去路,走出房门,定睛望去,他二人所在房间处于廊上尽头,身前幽深静谧,不走近难以看清全貌。

张衡心中惶恐,脚踩之处不时传来“吱吱”声,应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看这模样怕是走不出几步就要吵醒那伙贼人。

“张衡……”在后背之上的王家鹏贴着他耳畔轻声唤道。

张衡微微侧过头去,示意他继续说。

“你先放我下来,我好点了,可能是受重太集中的关系。”王家鹏在黑暗之中也猜到了张衡的担忧,继续说道。

张衡想了一会儿,缓缓蹲下身子放他下来,见王家鹏落地稳健,这才放宽了心。

“张衡,你身子轻,你先走。”王家鹏在这四周漆黑之中也不知方向,也只好如此说道。

“可……”张衡回过头去,作势张嘴,要说些什么。

“别耽误时间了,快去。”王家鹏心思笃定,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立时打断道。

寂静之中,张衡回望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脚下在悄然间生起柔柔清风,却是不敢用力过猛,沉下心来稳固神行术。

果不其然,张衡走出几步,身下的“吱呀”声减弱了许多。

片刻之后,张衡已经走到长廊的另一端,向下看去,只见身下有十余节狭窄矮小的楼梯盘旋而下。

张衡回身望去,漆黑之中王家鹏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蹑手蹑脚地往前挪动着身子,木廊受挤压的声音显然比张衡响了一些。

张衡远远地看着,心里甚至比他还要慌张。

许久之后,王家鹏终于走到张衡面前,却仿佛度过了一年半载一般漫长。

张衡的感受更像是自己又在廊上走了一回,这时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二人站在楼梯上端,身躯靠拢,微微弯下身子,只见楼梯底部落着几点月华光斑,稀稀疏疏的。

张衡回过头去,贴在王家鹏耳旁,低声道:“家鹏,这回你先走。”

王家鹏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推了推张衡的后背,示意让他先下去。

张衡顿了一顿,不再推辞,便探身往楼下走去,他脚下踩得轻,这几块破旧木板搭成的楼梯,倒也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张衡走下楼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旁是灶间,他二人吃饭所坐的那张桌子就在几步之外,桌旁便是屋门。

张衡大喜,心中有股逃出生天的快感,不禁兴奋起来。

他回身望去,王家鹏紧随其后,已经走下几节楼梯,最后纵身一跃,脚尖轻轻点地,也是稳稳地落在一旁。

这时,月光通透,从破旧的窗外照了进来。

张衡伸手指向虚掩着的木门,王家鹏心领神会,当下也不必再说什么,先后飞身跑出茅屋,又跑到了院外的山脚下。

“呼、呼……”王家鹏喘了几口粗气,大笑道:“哈哈哈,可憋死我了。”

“是啊。”张衡心中也如获大捷一般,笑出声来。

“啊……我忘了问你了。”王家鹏一拍脑门,回过头问道:“张衡,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衡看了过去,王家鹏脸上有几分惊恐之色,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间屋子里。”

王家鹏心中愤懑,又想起吃几口饭充饥险些搭上性命,悻悻道:“定是那老婆子要将我们拐卖了。”

“你说的也有理。”张衡说话间探手入怀,摸了一把,然后舒了一口气,又道:“王兄,我们快走吧,可别被发现了。”

王家鹏正要开口,忽感不远处阴风阵阵,他脸颊生疼,转眼间,竟是那老婆子又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