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志异
张衡在屋舍后等那三人进了山才冒头。
深夜、鬼祟、外人,这几个词在张衡的想法里连贯起来就绝非常事。
他曾听闻小河村及东始山早年常遭匪徒山贼,后来这黑檀木盛名一出,流入市场,使得小村日渐昌盛之后,府衙加强管辖,便不再招来贼人。
现在张衡亲见了这情形,又来了兴致。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张衡必须跟过去看看究竟,他内心深处感觉这三人必定和白天发现的那发黑光的异物有关。
事出紧急,张衡也来不及再叫母亲刘梅或是先生白贺,况且事情若是涉及那异物,他却更不想让别人知道。
待心思笃定之后,张衡却又犯起嘀咕,心道这些外人鬼祟便罢了,要是被发现了要向我发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念及此,张衡又从柴房里抄起一把较小又顺手的斧子系在腰间以作自卫,便偷偷地跟着那三人所走的方向进了山。
当然了,这柄小斧子也是白贺赠给张衡的,刃并不锋,但涨气势还是足够的。
这一晚月明星稀,东始山上空连薄云也瞧不见几片,古老神秘的山脉就如此暴露在清冷的月华光辉下。
张衡初时施展疾行功法拉近些距离,但仍尽可能地保持极小的动作。
进山道后不久,借着月光,张衡隐约看见不远处几道黑影在向前行进,却是一直保持均匀的速度,并未加快。
张衡不敢靠的太近,一直将距离控制在五丈开外,借由土坡、树干、巨石隐匿身形,虽说勉强才可以看得清那三人的动作,但至少保证不能被对方发觉身后有人在跟踪。
那三人进山道口后大约走了有数十丈远,现在正围成一圈坐在树荫下商讨着什么。
张衡又偷摸地走近了一些,才看清这伙人的动静。
那三人皆是壮年男子,带头的个子较高,后面二人较之低了一头,前者及其中一人身形健硕,另一则显得瘦削了些。
如今那领头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边角不规则的长卷,正与身旁二人指着此物圈圈点点,想来是将这东始山的地图刻在其上。
这三人块头大,言语声却是极小,张衡尽力侧耳去听,语调时有沙哑,时有低吟,总之最后传到张衡的耳里却是没一句人话。
那三人仅坐了片刻,又收好长卷继续往山脉深处走去。
张衡现下跟着三人已到了他白天砍柴喝水的地方,那三人却走得更慢了,或许是不想引起太大的动静。
深夜的东始山深处愈发寒冷,张衡此时紧紧贴在三四丈外的一处树后不敢动弹,手脚又僵又麻,口中皓齿微微打颤,能做的只有悄悄地攥紧又松开拳头,双脚脚趾也是如此反复运动以保持活力,偏偏这三人在此减慢了速度,四周又无其他可藏身的事物。
那三人在这附近走了几步,便在那处溪水旁悄声说了几句之后,一齐跃上了上方的土坡。
张衡仍未听清那三人说了什么,再次探头望去便是他们正在坡上四下寻找些什么的景象,这也证实了张衡起初的想法。
‘这伙人果真是找那东西的。’
坡上溪边正植一棵主干粗壮的黑檀树,树荫下方是一块相貌普通的大石块,那三人如今正在石头和泥土缝隙里寻觅着什么,只见周围的细石、稀泥都被翻了个遍。
水流潺潺,山风呼啸而过,不时有泥石落水的“噗通”声悠悠散开,飘荡在山野之中。
这个时辰的东始山上,除了风声,水声,刨地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响,连白天嘈杂的鸟鸣声也从未响起过,张衡不禁屏息了片刻。
张衡看到后来,又见其中体型瘦削之人跃下土坡,在这坡下小瀑布旁又做着相同的事情。
张衡此时甚至生起一个念头,便想直接从树后跳出,站在他们面前,然后将那发黑光的异物交给这伙人,再安然地躺回温暖的被窝。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后,张衡的眼皮已然是支撑不住,手脚也是冻得僵直,忽的听闻那三人的话语声,此时竟是格外清晰。
如下那三人已齐聚坡下,刚刚洗净双手。
‘终于结束了。’
躲在暗处的张衡一扫疲惫神态,面露喜色,顿时就没了睡意。
只听那带头的一人朗声道:“走吧,这劳什子玩意儿或许早被水冲走了,回去老子定要找那袁小二的麻烦,藏的什么地儿。”
同行那二人颔首道:“是,护法。”
三人言毕后便按原路往山下去了,却是走得极快,仿佛是乘风而去一般。
张衡轻声绕过树干错开众人视线,心思慌乱之间也看清了那三人的模样。
领头被称作护法之人身形魁梧,只见他右脸上长着一块黑斑,几乎占了半张脸,在这阴森寒冷之地,显得更为可怖。
另二人肤色显黑,又尾随地极为紧密,张衡一时被那护法相貌所惊,却是没来得及转眼去看那二人。
几乎是刹那之间,那三人已隐于重重树影中,直至最后,脚步声终于消失殆尽。
“什么情况,上山走得那么慢,下山倒像是赶着吃饭似的。”张衡喃喃自语道。
待万籁俱寂,张衡这才走出树荫。
精神松懈之后,张衡全身筋骨如同被拆散了一般,径直瘫坐在地上,双脚更是酥麻,他又揉又捏又锤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知觉。
休息片刻后,张衡的目光落到了那颗黑檀树下,心想这一晚在山上受困受寒,如今若是下山回家,那便不叫张衡了。
张衡双脚还有些麻,土坡又高,跳上去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又绕了一圈沿着山道往上走,这一路“嘿咻嘿咻”出着气,又一瘸一拐地走到树下,血液也终于活络开了。
张衡站在方才那三人所在位置,左右上下都扫视一遍,确实没有藏东西的暗格或者盒子之类的东西。
‘那领头走的时候说什么被水冲走了,又要找谁算账,应该就是那人藏了宝物在这,又给他们绘了张图吧。’张衡又想了一遍偷听到的谈话内容,生怕漏了什么细节。
高出不胜寒,又一股劲风呼啸而过,突如其来的寒意将张衡带出思绪。
现在张衡手脚恢复血气,便轻松地从坡上一跃而下,站在这相同的位置,思绪似乎又回到了白天。
张衡在原地来回踱步,时而搔首,时而啃着指甲,企图在步履之间就捋清这一天的怪事。
但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却遇了寻常人一辈子不会有的事儿,又怎能想得明白。对此时的张衡来说,这或许只是一件怪异的烦心事儿,毕竟张衡也自以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张衡在此又驻足了半刻有余。
此时更深露重,夜色已近子时。
张衡突然又生想法,他伸手入怀中取出那物件,想扔回河里,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摊开手掌,那枚异物在清冷月光下忽地黑光大盛,原本薄弱的黑芒仿佛是牢笼中的野兽,如今突然发狂眼见着随时就要冲破牢笼,吞食自己。
张衡又惊又怖,双目圆睁,喉头却发不出声,展开的右手也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被这黑光之中蕴含着的魔力所吸引,一时竟忘了丢掉这异物。
正当这黑光大盛之时,不远处在暗中窥视的三人也显露了身形,飞身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