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擒龙

良艮道:“弟子自幼就爱武成痴,待武艺略有小成,家父便传我修行之法,外练筋骨皮,内修先天炁,算得上勤学不辍,却始终一无所成。家父曾说我,再练五十年一百年,也难成一流顶尖的高手。”

顿了一顿,良艮继续道:“而自从家父离世后,我心中伤痛,看人待物之心境却渐有变化,修炼不似从前那般痴狂沉迷,但效果却好了许多,进境提升,便是用一日千里来说也不过分。而我再看家传修行秘籍,便觉其中满是谬误,观看旁门别派诸种功法,莫不如是。于是便有心将家传秘籍重新修整编削,添了些我个人愚见,却成了如今这面目全非的模样,倒是有些愚不可及了。”

玄正点头以示赞许,又心中好奇,不知良艮自丧父后心境又如何变化,便直接问之:“良施主当年心境变化种种如何,能否一叙?老衲倒有些好奇。”

良艮朝玄正拜了一拜,道:“弟子从前修炼时,无论练习武功或是玄功术法,总觉修为深浅高低无外乎修炼时间是否足够,以及勤奋与否。因此我便苦心孤诣练功不辍,寒暑不歇,如此十几年。毕竟限于年幼时短,那时我修为浅薄,实不值一提。”

“又自家父去世之后,弟子曾伤身伤心好些时日,忽一日心想,人生短短不过百余载,又能有多少时日能用来修炼,如果功力深厚仅靠修炼时间长短来相较,那不就是谁寿命绵长,谁就更厉害了么?”顿了一顿,良艮继续道:“弟子并非以为修炼无需勤苦,实觉必有关窍让人事半功倍,于是之后不再整日苦练,每日均会拿出小半天时间苦思冥想所学所练。”

玄正点头道:“善哉善战,良施主此言甚是有理,参禅习武,问道求学,莫不是如此,动手动口亦需动心,此实乃进步之正路。”

良艮点点头,以示谢意,又道:“久思之后,我渐渐悟出一些练功窍门,此后我修炼进境似乎提高很快,且日益明显。又花了半年时间,梳理了此中关窍技巧,稍加整理,才书成此册。”

玄正道:“既然如此,这册子还是由良施主传给令妹小施主更好。令妹聪慧,良施主稍加点拨,想必不需多少时日,她必能尽得册中真奥。”

良艮苦笑,摇了摇头。

“良施主是怕天年将尽,无暇传功么?”玄正沉吟道:“老衲虽医术不精,但也必将尽自己所学,再力保良施主数月寿元。”

良艮摇头道:“多谢大师厚意,弟子此幅身躯已日渐残破,自知大限将至,药石早已无用处。”他伸手摸了摸良玥的脑袋,继续道:“大师乃有道高人,还请您帮忙物色品性资质俱佳之人,将此本册子传将于他。近一两年,我渐觉天下各般功法,无论佛道景祆,四海三江,各门各派,无不有相通相似之处,大师虽修为高深,但若能屈尊观此册,说不得也会有新的见解,亦可完善其中不足之处。”

“阿弥陀佛,施主一再叮嘱,老衲若不从命,就太过不恭了。”玄正道:“良施主若无他安排,便请屈尊留住敝寺。敝寺虽旧窄,饮食粗淡,却胜在清净,又得我佛加座,或许于施主伤势有些许好处。”

良艮道:“大师不说,弟子也确实想再打扰贵寺几日。只家父临终前叮嘱,让弟子有生之年务必务必去拜望我良家另一恩人,那恩公居所离此地并不太远,弟子明日便要动身前去,舍妹就留在宝寺,还需劳烦寺中诸位大师,代我照料舍妹几日。”

良玥双眉一垂,小嘴一扁,悄悄的向着哥哥挨了过去。

玄正又叹道:“良施主有托,老衲尽当全力,还请宽心。”

良艮微笑道谢。

在东林寺中住了一日,次日一早,良艮就告辞离开,临行前,又好生叮嘱了良玥几句。

却说那姑娘良玥,为其父母中年所得,自出生起便被视若掌中明珠,极受父母兄长宠爱。良家原也是蜀中富户,衣食无忧更是不提。小姑娘幼时灵动活泼,而自父母离世后与兄长相依为命,渐渐失了活泼劲,欢笑也少了许多。近日又因唯一的兄长身受重伤,命不久长,更是心痛的不知如何是好,只片刻也不愿离开兄长左右。可良玥又不敢逆了兄长意愿,良艮离开后,独留寺庙中翘首等候,只盼望兄长事了之后还能赶来再见一面。

惊怀挂念,满腹担心,良玥站在东林寺山门遥望兄长下山远去的背影,越想越是伤心难过,忍不住就洒下几串泪儿。

下了山,上了官道,良艮径往北面行去。

官道宽阔,却也不见行人车马。饶是如此,良艮却因伤不敢施展腾云之法,御风飞行。他要拜望的恩人家住匡山之北三千里外,若是往时,不需一日便能飞至,但如今只能徒步快走,便不知要多久才能到达。

走走行行,心中思绪万千。良艮自忖尚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心中不免悲恻,又念及小妹日后无依无靠,不知要受多少苦难,更是伤不自已。纵然海阔天空的一坦荡汉子,见那天边朝阳初起,红云如血之景,竟也不免黯然泪下。

这一日黄昏时分,良艮离了官道,弃了车马,正行一山道间,忽觉胸腹微微刺痛,内伤似要发作,便急忙在路边坐了下来,盘膝打坐,要将体内那股淤毒暂时压制下去。

过不多久,胸口刺痛退散消失,良艮站了起来,举目四望,远山近林,屏蔽视野,他只知此地位于栱州与枫州之间,也却不知具体是何处,更不知附近可有人家。

天将入夜,身体又不大痛快,良艮不欲再强行赶路,便是要在山林野外露宿一宿,那也无可奈何。想到此处,良艮又坐了下来,双眼闭上,缓缓调息。

凝神打坐间,不知过了多久,良艮听见有人自远处过来,脚步快捷急促,只有一人。

眼睛睁开,随即合上,良艮也懒得理会奔跑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