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养猫人
长安。
残雪未消,新雪又至。
纷飞的雪片勾勒出了山脉的起伏线,妆点了凋零的枯枝,也覆盖了山脚下那座九进十八开的庄园,庄园极大,园内有湖,有亭,有廊,有舫,有轩,有榭……,应有尽有。
嵯峨威严,雕梁画栋,古朴典雅又不失其雄伟壮观,体现了巧妙的匠心,也体现了庄园主人非比寻常的身份和地位。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石九星伫立在阁楼上,望着漫天的飞雪,他独自感慨道。
“三爷,有客人到了!”
是李管家。
石九星不允许别人称呼他为庄主,也不允许别人称呼为老爷,他觉得前者过于官僚,后者太过俗气。所以整个庄园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一律称呼他为三爷。
石九星动容道:
“是漠河来的?”
李管家摇摇头道:
“不是!”
“哦?”
“是梦晓生!”
石九星长长了舒了一口气,在这简短的两句对话中,他的内心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又从失望过渡到希望。
“我马上来,不可怠慢!”
这原本是一句废话,石门庄的客人,从来没有人敢怠慢。
李管家也很诧异,自从跟随石九星以来,他从未见过三爷如此重视过一个客人。
青云阁。
是庄园内最高的阁楼,同样用来接待最高的贵客。
丫鬟端来了茶,茶具是名贵的钧瓷,配上紫檀木的圆桌,极具高洁清雅之气。
石九星来了,他换了一身五彩刻丝云锦的长袍,头束玉簪,腰缠玉带,手执一柄象牙白的折扇,风度翩翩。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他这一身装扮,至少年轻了十岁。
“都下去吧!”
阁楼上只有主客二人。
“梦神医,石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他深施一礼,他已经忘记上一次行礼是在什么时候了,今天他居然行了个礼。
这位梦神医一身白衣如雪,眉目清澈,清雅脱俗,大雪无疑泥泞了所有的道路,可他的白靴上却没有半点污泥。举止之间无不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羽化飞升的神仙之感。
据说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可石九星眼前看见的,分明是个弱冠年纪的少年人。梦晓生对于石九星的大礼并不见怪,而是端起了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么冷的天,还扇扇子?”
石九星并不生气,他应声坐了下来,笑道:
“不瞒梦先生,石某冷天扇扇子,是为了保持冷静!”
梦晓生点点头:
“都说石门庄石三爷腰缠万贯,自己的生活却过的清贫,穿不过老布麻衣,食不过淡饭粗茶,今日得见,看来此言不实!”
石九星摇摇头道:
“石某今日之装束,不过是为了迎接贵客!”
这不是客套,他也不需要客套。
“这么说我是贵客?”
“梦先生不但是贵客,而且是很难请到的贵客,这几年间石某都在四处打听您的仙踪,不知道我那大徒弟用了什么方法?才得以让您仙驾到此?”
梦晓生摇摇头道:
“我若不想来,天下没有人请得动我,而我来了,只能证明我想来!”
“我相信!”
梦晓生又道:
“天下人找我梦晓生,无非只有两件事,一是治病,二是保命。当然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不知道石三爷找我所为何事?”
石九星道:
“石某当然也不例外,十年前我曾请来长安城的第一名医周绾,可是他了解我的病况之后,却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医我的病,这个人就是您梦先生!”
梦晓生一边喝茶,一边道:
“哦?那石三爷可知道,在我梦晓生这,有个两不救的规定?”
石九星摇头:
“尚未可知!”
梦晓生接着道:
“心不仁者不救,为情痴者不救!”
“石某是否达到梦先生这两条救人的标准?”
“这个石三爷应该比我清楚!”
石九星喃喃道:
“我已经十年不过问江湖事,算是减少了一些杀戮。灾荒之年也曾赈济过一些长安的灾民,只为积一些阴德,至于算不算得上有仁心者,全凭梦先生定夺!”
梦晓生莞尔一笑道:
“石三爷算不算有仁心,山人自有标准!”
石九星颇为自信道:
“石某应该是达到了梦先生的两条标准,所以您才会来此!”
谁知梦晓生却摇头:
“你错了,其实这两条标准你都没有达到!”
“那梦先生是不打算救石某?”
“不!这次可以例外,不然我不会来!”
石九星不免有些疑惑。
“我既然达不到梦先生的标准,您又为何还肯救石某?”
“我来了,说明我想救!”
这算是什么回答?可石九星接受了这样的回答。
“可梦先生还不知道我患了什么病?”
“哦?你不妨说来听听!”
石九星眉头微皱,好像有些难以启齿。梦晓生道:
“如果石三爷不愿意说,我就没办法为你医治了!”
石九星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片,若有所思道:
“昨天是冬至,说起来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的今天,我还在漠河!”
梦晓生有些好奇道:
“漠河?最北方的极寒之地?”
石九星接着道:
“是!世人都知道我石九星好剑如痴,十年前我听说漠河县出现了一柄上古神剑,我便不惜生死,只身去往了漠河;到了漠河我才知道,剑在当地木河卫柳道同的手里,这位柳道同也是爱剑如命,我与他一见如故。他终被我千里寻剑的诚心所打动,于是我们约定了十年之期,柳道同答应我,十年之后必定将剑送到我这石门庄来,对此我没有半点疑虑,因为剑本来就是他的,我也不会怀疑朋友!”
说到此处,梦晓生不禁问道:
“三爷说的那柄剑莫非就是龙渊神剑?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三爷心里难道没有半点疑虑?”
石九星笃定道:
“没有,有些人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就认定他是朋友,对于朋友我是绝对相信的。那柄剑确实就是龙渊神剑,不过近几年不知为何,江湖上都知道了这柄剑的存在,以讹传讹的说成是神兵利器,得到之后便可一统武林,所以打这柄剑主意的人也愈来愈多!”
“看来三爷见过这柄剑?”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柄剑一定存在?”
“我相信朋友!”
他的语气自信而又笃定,梦晓生点点头道:
“好,你接着说!”
石九星接着道:
“不怕先生笑话,约定这十年之期后,我便辞别柳道同,就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依然耿耿于怀的异事!”
梦晓生睁大了瞳孔,等着听他说这件事。
“那是个傍晚,风雪肆意;漠河本就是个极寒之地,又是冬天,自然是寒冷至极。我一袭胡帽貂裘,在越过当地观音山的时候,我看见山上有一片一亩见方的湖泊,那么冷的天,湖水居然没有结冰,反而像一片温泉一样冒着热气,我再定睛看时,发现湖泊中央竟然有一个女子在沐浴,我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子,直到今天也没有!”
他说的很动情,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梦晓生的神情却异常的肃穆。石九星接着道:
“忽然间,我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名女子已经穿上了衣服,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了她的脸,我相信天下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那张脸,我顿时觉得浑身都在发热,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可是摸到的却是一片虚空,她不见了,那片湖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梦晓生的神情愈来愈肃穆,他问道:
“三爷有没有想过是幻觉?”
石九星动容道:
“绝不是!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的存在,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我在原地等待了好久,可她再也没有出现,我只好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了长安,可是我永远忘不了那张脸,十年了,我每天晚上一闭起眼睛,脑海中便是她那雪白的胴体,还有那张脸,那张让人无法抗拒的脸。
我想忘记,可怎么也望不了,以至于我无法安睡,十年间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也探访过很多名医,不过这些所谓的名医全部束手无策,所以我将他们统统给杀了!”
梦晓生不解道:
“为什么要杀?”
石九星的眼珠突然变成了血红色,他恶狠狠道:
“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得了这种病,所以他们必须死!”
梦晓生死死的盯住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凛然道:
“石三爷,那在下呢?”
石九星顿感身躯一震,眼珠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他仓忙的摇摇头道:
“梦先生,您不要见怪!也是从那以后,我便不能动怒,但凡动怒眼珠就会变成血红色,而且神智也不受控制!”
梦晓生点头:
“无妨,三爷你接着说!”
石九星长叹一声道:
“我确实杀了所有给我看病的郎中,只有一个人没有杀;这个人就是长安第一名医周绾,因为他告诉我天下有梦先生您的存在,不过同时他也告诉我,天下没有梦先生看不好的病,可要找到梦先生却比登天还难!”
梦晓生望着他的眼睛,喃喃道:
“周绾还说了什么?”
这平平无奇的一问,却让石九星大骇,他坦诚道:
“不敢瞒梦先生,他说唯有漠河观音山采摘的天山雪莲,配上梦先生的回春妙手,我的病才有希望!”
梦晓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三爷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漠河观音山明明是你染病的地方,为什么偏偏还要去那里采摘雪莲?况且那天山雪莲每两百年才开一次花,想采到可不容易!”
石九星点头:
“正是!所以我不敢再去,而是派了我的徒弟石江河又去了一趟漠河!”
“哦?”
“我让他去找木河卫柳道同,因为只有柳道同才最有可能采到天山雪莲!”
“石江河回来怎么说?”
“他见到了柳道同,柳道同告诉他虽然天山雪莲难以采摘,但他一定帮忙,而且他也没有忘记和我的十年约定,他让我徒弟转告我,愿意将龙渊神剑和天山雪莲一并送来长安!”
梦晓生又啜了一口茶,淡淡道:
“看来你确实相信朋友!”
话音未落,只见阁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