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养猫人

腊月初四。

晴。

两匹马在饮夜楼的外郊分别。

石永清驶往了长安。

而白灵则赶回往商洛。

饮夜楼。

饮夜楼不会因为谁的去留而缺乏精彩,它永远都会发生一些精彩的事情。

两匹大宛马系在了门口。

两个虬髯大汉箭步冲进了饮夜楼,他们的腰间各自挎着一柄刀,一柄没有刀鞘的刀。

他们没有理睬掌柜和伙计,而是迈开步子气势汹汹的往楼上走。

“等等!”

这原本是一句他们不会理睬的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一种命令的口吻,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看一看。

说话的人是李三,他随即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二位客官,饮夜楼的规矩,先给钱,才能上楼!”

他的脸翻得像夏日的天气,刚刚还是下雨,此刻又晴了。

左边赤髯大汉道:

“哦?多少银子?”

李三仍在笑。

“那就要看客官是来住店还是来嫖娼?”

右边的光头大汉接过了话茬,犹如半天空陡然打了一个炸雷:

“我若是不住店也不嫖娼呢?”

李三面不改色。

“哦?那是?”

赤髯大汉道:

“喝酒!”

“喝酒不需要上楼!”

两名大汉将踏上二楼楼梯的脚又抽了回来,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楼大厅。

因为他们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威严。威严往往不是吼出来的,而是用最简单的话便可以表达的。

他们要了一壶酒,酒盏碰撞的声音传到了三楼。

普通人是无法听见的,只有一些特殊的人才可以听见。

比如瘫软在床榻上的上官信,还有此刻正抚琴的柳三娘。

她的琴声较昨日更柔,柔得像少女思春的声音。

“这个声音里有杀气!”

上官信仿佛忘记了疲惫,忽地坐了起来!

“我的琴声里有杀气?”

柳三娘不紧不慢的问道。

上官信沉声道:

“不是,是楼下酒盏的碰撞声!”

柳三娘笑了,是一种很奇怪的笑。

“那一定是冲你来的?”

“哦?何出此言?”

“不然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上官信抄起了枕头下的蝴蝶刀,正准备出门。

“我劝你最好等等!”

她的琴声未乱,却骤然停止了。

“为什么?”

“双拳难敌四手!”

上官信笑了,是假笑。

“要比的不是谁的人多,而是谁的刀更快!”

柳三娘点点头道:

“你说的对,但是两柄刀一定比一柄刀要快!因为这两个人的武功并不弱!”

“哦?看来你认识他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上官信已经重新坐了下来,柳三娘摇摇头道:

“我不认识,但我听的出来!”

“就凭碰盏的声音?”

“是!表情也许可以骗人,但是无意中发出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是么?”

“一定是,就如同我的琴声,琴声就是心声,心声是掺不得半点假的!”

上官信定睛望着她,将信将疑的调侃道:

“你这听声辨人的功夫,可谓是江湖上谁也比不了的!”

“也许是!”

她没有骄傲,也没有谦虚,语气平淡到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在救你!”

“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看的出来,你并不是一个坏人!”

上官信有些疑惑。

“就我昨天晚上做的事情,还不足以称为一个坏人?”

柳三娘摇着头笑道:

“我倒觉得你很真实,不做作,像个男人!”

听了这话,上官信忍不住辩解道:

“我本来就是个男人!”

柳三娘又笑了。

“可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都算不得男人,真正算的上男人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谁算得上你说的男人!”

“只有一个人!”

她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在说一件她坚信不疑的事情。

上官信笑道:

“这个人一定就是让你们洛阳十艳心甘情愿守在这里的人!”

柳三娘没有说话,有些时候不说话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同,这个道理上官信是懂的。

他再一次起身,握刀的手在微微抖动,眼里含着一种男人的醋意。

“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去面对的,躲在你这闺房里,终归不是法子!”

柳三娘用眼神阻拦了他,不得不说,比伸手阻拦更起作用。

“我不想让你去送死!”

“当缩头乌龟的男人,怕是更算不得男人!”

“不!韩信尚有胯下之辱,能屈能伸的男人,才算得上男人!”

说完这句话,她抱起了桌上的古琴,推门走了出去。

“在这等我!”

这是她留给他的话,而他只能怔怔的望着她走出去。

空气中还弥漫着她的体香,他静静的等待着。

楼下响起了琴声,她已经来到了一楼大厅,就在那两个虬髯大汉的邻桌操起了琴。

有六只眼睛在盯着她,除了那两个虬髯大汉之外,还有李三。

他在咽口水。

他也是男人,无论任何男人,看到这样的女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的衣襟是散而乱的,依稀可见她雪白的肌肤。

琴声中带着挑逗而迷惑的意味,明明在冬天,两个大汉的心里却下起了一场春雨,打湿少妇薄裳的春雨。

他们又咽下了几盏酒,几盏掺杂着口水的酒,原本就发热的身体变得愈发的热。

就在这时。

琴声停了。

毫无征兆的停了。

上官信的心才揪起,门却开了。

柳三娘抱着琴回来了。

“你……很快!”

“不,是你的感觉太慢!”

她坐了下来,面色依旧,仿佛刚刚没有出去过一样。

“你去楼下弹了一曲十面埋伏?”

“可惜那些俗人听不出来!”

上官信疑惑道:

“那岂不是对牛弹琴?”

柳三娘摇头:

“不!他们有收获!”

“什么收获?”

柳三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去,他唯有去。蝴蝶刀在手中,手心的冷汗已经沁入了刀鞘。

他还没有走下楼梯,便看到了那两个大汉,两个大汉也在望着他,显然,他们互相都认识。

认识的人不一定是熟人。

还有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眼睛是红的,可手却没动,那两柄朴刀明明就放在桌上,可他们却没有伸手去拿刀。

最意外的是上官信,他意外到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来杀我的?”

他实在没有话说,只能找一句话说。

“是!”

“是!”

两个大汉一前一后的说了个“是”,上官信怔怔的望着他们,或者准确的说,是望着桌上的两柄朴刀。

“杀人的人,难道还要等待别人先动手么?”

霍然间,两只手便去抓桌上的两柄刀。

看起来很快,其实却很慢。

上官信的蝴蝶刀并没有出鞘,因为他看得出来,他们拿刀的速度确实很慢。

“铛!”

“铛!”

两柄刀落在了地上。

这已经不是快慢的问题,而是软硬的问题。

他们的手已经软了,软到提不动刀,甚至握不住刀。

“你……”

他们咒骂的话来不及出口,便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死鱼般的眼珠内充斥着怨恨。

上官信用的是他们的刀插进了他们自己的脖子。

李三在拨弄着算盘,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掌柜的,今晚我还住这儿!”

李三颔首道:

“你的马足够两夜,你还有一夜!”

上官信凌空抛出了一锭银子,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夺”得一声平稳的落在了柜台上。

“麻烦掌柜给他们送个终!”

李三端详着银子,笑道:

“那是自然!”

上官信也笑了,是满意的笑容。

他随即转身上了楼。

琴声犹在。

“软筋散?”

这是他进门的第一句话,柳三娘抚琴笑道:

“如果你是他们,现在才知道未免也有些晚了!”

“确实晚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但我发现我还不了解你!”

“哦?”

“晕散在琴音里的软骨散,恐怕是世上最温柔的杀人武器了!”

“也许不是!”

“不,一定是!”

“可能是是因为你见过的武器还太少了!”

上官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不解道:

“你为什么帮我?”

“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你!”

“他们是白氏族的人!”

“我知道!”

上官信更加疑惑。

“就为了帮我,你情愿去招惹白乐天?”

柳三娘摇摇头道:

“我没有杀他们!”

“那……”

没等他开口,柳三娘接着道:

“愿意听琴的人,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的,除了钱,那就应该是命!”

上官信怔住了,忽感脊背之间顿生一股寒意。他发现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一无所知。

“你……”

柳三娘再次打断了他。

“你现在应该更多的考虑你自己,你杀了他们三个人,白乐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怎么知道秦武也是我杀的?”

“发生在饮夜楼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么?”

上官信无力反驳,柳三娘接着问道: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你可以不告诉我!”

上官信还是说了,他发现对于救命恩人,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说。

“是为了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

“她叫上官凌儿……”

柳三娘静静地听他说完了全部的经过。

两具尸体早已被拖往了墓群喂狼。

饮夜楼陷入了安静。

一种难得而又极致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