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帝辛
君敬臣,仙人在上;臣拜帝,君王威武。
白云悠悠,两人相对俯礼仪。遮影蔽日,凉风若许吹透心间热息。
还以为申公豹是介意君臣礼节,帝辛早已换取自称,认真看他谈起:“道长在上,请明见于我。这几日来,可谓接连不断遭遇艰难,我终日惶惶恐惊,不知何处又是会跳出危险,如若我能学得道长一星半点的道法,更是多一份生机。”
再拜,诚心言说:“请道长收我为徒,勿要拘泥于尘世。”
申公豹摇了摇头,并未答应他。
好让人过分紧张,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帝辛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扶起,盯着他的眼睛,疑心问:“可是我的资质不够,不能学习道长的仙家大通?”
场中边上,木栏吊杆摆放着各式武器,皆是前世纣王喜爱的兵家寒铁。有长枪,有双勾短戟,有金索花镖,有铁棍,有大阔刀……众光粼粼,嗜血尖意。
申公豹看过去,抬手一探,轻易地将一柄沉甸甸的长剑从远处吸附到手中,帝辛瞧着,总在惊呼不已。
远远后跳几丈远,翻弄去几下耍起剑招,想着挫这君王苦志,炼心磨难,认清武道登峰尚且如此,道玄之法何其艰辛。申公豹将剑背负在后,同帝辛施礼示剑。
还道是申道长在试探他所学,帝辛欣喜不已,静心鼓作气势,持手上的宝剑摆开起与申公豹点头,凝重道:“好,道长,还请不吝赐教。”冲急奔上身前,一剑窥探玄虚,申公豹侧身躲过。连横刺剑几招,光影闪烁,皆是无效。申道长笑看帝辛剑速也有满意之处,看来陛下的武学之道可值得赞扬。
挑剑,斜划一过,申公豹下腰闪避,刷举长剑击出,打切起划后的宝剑,而宝剑被震动开,好一会儿才停稳。这一招让帝辛手腕疼麻,传来阵阵轻痛。站好立身,看见申公豹看着自己多有歉意,他表示不用在意,笑起说:“切磋身手,我并无碍事。道长,再来!”
说罢,近前跃过,转身回马,借力而来,申公豹轻跳起,躲开。
旋过一晃,帝辛也跟着一同跃起,再向上试招,但仍旧还是为那道士挡住,看他后仰飞去,高高地飞远离了自己。
急智顿生,他心想一招,来自异世界的“平沙落雁式”扑身卧地在道士下方。落地急速下撤,帝辛脚铲沙地滑行,便是锤地而起,荡剑刺上,再来数数几剑,申公豹便是滞空,也是全部接过。
谁料,帝辛这回没被他震起碰开宝剑。申公豹定睛一瞧,纣王在使唤不知何名的剑招,看似是自己接住,实际是被顺他的剑势走动,仔细看过来形似道家太极。
落地站好后,申公豹遥看帝辛还在喘息。他心中忍不住赞颂陛下,念道几声,原来宫中剑客也有道学传授于陛下。
他却不知,这几招是帝辛在异世学来的击剑,配合公园老人们的太极剑式,斗转换形揽雀式,劲化摊解,水行而流,可谓借力打力,极其奥妙。原本是没什么用处,但前世纣王经常同手下练武,叫来江湖剑客也有数名过招,再者多年修身,名贵药物不断地服用,身子骨肯定不凡,嗟乎!通学尽用,只待看他帝辛如何拭剑起苍鸣,芸芸道:
笔挥就下,狂意剑客风流,更何说剑生锋芒。
接连几招,帝辛尝试后,异常兴奋,虽没有逼得申公豹还招击来,只是自己在不断拭剑伏虹,他依旧开心,没料到纣王身体中,肌肉记忆里的武学也这么好,他不住地乐喜,这下肯定被道长欣赏,收徒便是稳也。
忽而,不断斗招之中,他同时在思量,自己也许凭借不得此地世间的寻常剑法来胜出。
击剑响鸣,忽然,喝道大喊,他趁着申公豹挡住剑招的同时,剽悍撩开,戳准递剑向那道士锁骨上,申公豹全然未放在心上,仍想用长剑挡住。
说时迟,帝辛下放宝剑,诡异地屈身贴近,化拳,虚招上脸,申公豹见着,幡然之间,另一手化掌去接拳,谁知帝辛上前,竟然是实招涌来,足尖发力一点,踢中了申公豹持剑的手臂,使之不得已偏开剑锋少许。
那时快,快而稳稳,翻身跟斗,连踹那道士几脚,抄起宝剑,手持之,帝辛牢固抓住宝剑荡转,背对着道士,来了一记‘飞燕还巢’,一处反手扛起持剑,一处掌心力冲抵住剑柄后端,后仰快哉猛退对准,盲刺向了申公豹肩膀的斜方肌。
霎时,申公豹登即皱眉,暗暗催动体内妖力,手持速来剑锋,欲用长剑拨开斩落宝剑,突然宝剑与长剑猛地一碰折断。急急乎,申公豹只得另一手掌心作兽爪,锵鸣擒拿住锋利剑刃。
帝辛用力得使脸部肌肉扭曲,双足后退猛突抵剑。申公豹眉宇严峻,气定神闲般擒拿后撤。一追一退,滚滚卷起,沙地扬来石子飞尘,直到停稳,道士有些不悦地看着帝辛后背。
气接不上,帝辛转过身来,惊笑着,看见申公豹竟然能稳稳抓住宝剑,手上还没有流血受伤,嘿嘿笑说:“道长,我这……我这武力如何?可……可还作得你的弟子么?”
忽而觉得自己瞧看的眼神不妥,忙得低下头来,将宝剑松开,他臣拜说道:“贫道多有得罪。”帝辛整个人累瘫得坐下来,仰躺在地上,气喘如牛,宝剑放在沙地,依旧锋利亮冽。
申公豹扶起帝辛,为他拍落沙尘,不解地问:“陛下,贫道认为您的武学,实际上比宫中大多数武士都强之不少,怎么还要向贫道这浅陋武学求道?”
走到乘凉蓬盖的庇荫下面,坐了下来,帝辛唉声:“没用的,这些武学再强,自然也只是身躯健体,斗不了什么,倘若遇到异术贼客,命走也。”
“皇城之中有无数身负天禀的侠客术臣,也是可以抵挡,陛下还是会担心么?”
直直看着申公豹的眼睛,帝辛平静地说:“我怕死。”
站起来走出蓬盖,让烈日照耀在脸上,挥手展开,拥抱江山姿态,闭着眼,他继续说:“人死灯灭,肉烂骨枯。如果我没有认真去努力,本来不必死去,却遗憾离世,他日悄然来临危险,避开不过,我会死的很不甘心。”
“这江山社稷,我不舍得,这繁华世间,我也不舍得,还有……我爱的人,同样不舍得。”
“所以,我要求仙问道,领悟仙术,学来一身好本领。”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爱的人,申公豹是体会不到,但人死灯灭,肉烂骨枯,这一句可谓是直接触动他的内心,想来他申公豹也是遭遇几回生死攸关的时刻,上千年前刚刚试炼学艺于碧游宫下是这样,几百年前执行师尊的法旨也是,近些时日的发生之事更是如此。
此刻他不由得思索起,好久前与之对决的神通和尚,和昨夜那位飘渺孤鸿的上仙,简直唏嘘不止。
见这申公豹还是不肯将点头之意展露出来,帝辛失望地低头问:“难道是贵教门派的师傅,不肯让道长随意收徒么?”
也是啊,通天教主没有明确站在自己这一边,要是申公豹轻易答应自己传授道学,恐怕也有被通天神人惩罚的一天到来。
“是,师傅也有授意不得随心收徒。请让贫道回去请示一遍再来告知陛下。”申公豹点头说来。
其实,他本意倒不是说这些,因为严格说起,他自己算是妖道入仙家,不但师尊传授自己的是妖修的本领,循络经脉都是按着妖物仙法进行。更是说出罢,碧游宫内大多数都是妖修,要真正让帝辛以人道学妖仙法则,恐怕不行。
他不便透露自己是大妖怪的身份,唯恐惊吓到纣王。于是,申公豹继续坦言:
“陛下,贫道再说一句罢,这当中也有实情,是贫道所学之道,不适合陛下来修炼,强行为之,势必有伤贵躯。若是贫道求不来师傅的仙法厚学,再为陛下寻找散仙大道也成。”
“好,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好好等待申道长的好消息。”帝辛神情舒缓许多,笑呵呵道,然后看着申公豹,笑眯眯地问:“道长,我听闻道家剑,能扶摇直上九万里,纵去江湖无人知。我想见识一下,你是否会御剑神行?”
说来甚是简单,申公豹向帝辛借宝剑,放在双手上,凝神注入仙法,那宝剑犹如活起来一样,颤鸣不止,缓缓起来,飕飕迅即飞出,冲向高空,快活地奔飞如马。帝辛举手遮挡烈阳,笑的高兴,远眺宝剑在腾跃。
他高声命人送些茶水进来,那些人早就是在场外等候许久。当时他们惊吓着场中剑器声响,但又为难于陛下旨意不得入内,此时拿来水,让帝辛痛快喝下。抬头惊呼何方天上仙人在舞剑,再瞧,原来是申道长的神通广大,两位老奴侍从都是震惊的低下头。
帝辛站在申公豹旁边,用毛巾擦汗,拿过一杯茶水给他,申公豹接过。帝辛看那飞剑说:“道长,你这招真的太帅,无论你收不收我作徒弟,我都要学这招。哈哈,希望道长不要再拒绝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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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人在阁楼地板走动,神情着急,后面有老者坐在椅上,劝说他:“孩儿,你勿要着急,玉莹定非是被人掳去。”听到这说法,姬发手拿一份书纸,仍旧急转,对着父亲道:“玉莹留下这信件,说是什么去赴会旧人,她……家在西岐,孩儿从未听起她说过什么旧亲好友在此。”说完,竟是要流泪下来。
牵住他的臂膀,姬昌让他走过来,坐好在扶椅上沉沉拍了拍孩儿的肩膀,稳重道:“而今我们都在朝歌城中,你再有什么不放心,也是回去商谈再说,万事要以西岐事业为重,西岐子民如今也是在等我们回去,你难道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父亲,你!”姬发瞪眼愣愣看着父亲。
挥起衣袖让手下全部退出去,他对孩儿姬发淡淡地说:“怎么?这不知何方而来的妖精,真的会比西周山河重要?”
姬发顿时惊慌失措,喉间艰涩。
突然,姬昌猛地扇了他一巴掌,看着姬发捂住脸恐慌地看他,笑点头:“你真的是我的好孩儿,什么农家女儿,淳朴善良,什么父母双亡,身世可怜,真是有趣得紧。你说你爱,不拘家门贵胄,我当然很开心,你说你爱,真诚天地共知,我岂有不高兴的地方。可你还要瞒我多久才会说出真相,孩儿?”卜算卦象是他的好本事,自然也瞒不了。
跪在地上,他忍不住泣声:“父亲,我跟玉莹真心相爱,还请父亲不要疑心,玉莹虽是妖精,但她并未做出任何伤害孩儿,甚至是威胁子民安全,哪怕是干预西岐大事也绝对没有。”
“我自然明白这一点,她刚来的那几日,我就已经查过,更是让不同的死士去试探她好几次,包括我让你深陷危险。犹记得否?有宾客来临西岐送来狮子铁笼,你上前去看而突然笼子被打开,狮子性情大发想要撕咬你,也是儿媳妇救你。”
听见父亲肯称呼莹儿为儿媳妇,姬发也有些心欢平静,但不多时他惨乎悲声说:“父亲,你让铁笼有了异样生变,要是,要是玉莹她救我不过来,孩儿岂非命丧黄泉?”
姬昌老眼疲惫,感觉自己又是苍老了好几岁,冷笑几声凄凉:“当时有好几位将军,甚至有奇人侠客在场,你根本不会有危险,孩儿啊孩儿,你就只顾着你的妻子,怎么同你大哥一样,冤孽情债久背在身。我西岐后继无望,当真是要绝去了么。”说完垂泪,衣襟也擦拭不去。
姬发忙磕头说:“父亲,孩儿错了,自当是把西岐当作首要之重。”他依旧抓皱了书纸信件,还是唱不出内心对玉莹的悲切关怀。
摇头叹息不得,姬昌说:“我已经派了好些人去找了,孩儿,稍安勿躁。”
这让姬发称谢,更是多多磕头几回。
“对了,那个家仆怎么样了?”姬昌乍得精光,睁开眼睛对姬发问起,“送来婆陀兽这等奇宝,我原以为是能博得纣王盛喜,竟不知还会发生昨天出乎意料之事,差些我就以为我们要被纣王怪罪,好在君王大度也不在意。”
听父亲说出,姬发阴沉脸色道:“孩儿听咱们的护卫在城外草丛找到了他,不知他怎会昏倒在外边。但问几句,他居然说是完全不记得,明明与我们共进皇宫,还敢说这些糊弄玄虚的谎话。孩儿待会儿过去好好审问他。”
“不知道,纣王那些治国对外的方针有哪些策略,内容摊开说出都有什么,真的很在意……”姬昌恍然出神,低声喃喃说,不住念叨宫殿上的事情。姬发探身过来问:“父亲你在说什么?”
摆手无答,姬昌不想说。一旁的姬发低声:“父亲,手下传来,宫殿内有刺客夜间袭击了纣王,你说,按昨天纣王怀疑我们,那昨夜之事他会不会也是要栽赃罪怪在我们身上。”
“天乱作灾难,蛮夷小国已暗自在聚起,燕楚等小国家围绕四方与我交好,更不谈盘地数百的大小都侯、各路大氏伯侯。他就是糊涂了,朝歌城也没有全都跟着糊涂的道理。”姬昌微笑看他。
“是,只可惜没有死了这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