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箴
夜已深,文庙中的篝火还在安静的燃烧,听故事的人们却早已睡去,唯有讲故事的人彻夜难眠。
人越老,往往睡眠越少。
老者也不例外,他安坐在篝火旁,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枯瘦的右手在笛身上轻轻拂过,好似抚摸的是一块绝世美玉一般。
笛子只有一尺长短,上面雕刻着一只只禽鸟,每一只都栩栩如生,仔细看去时,飞鸟图文好似要活过来一样。
这笛子显然不是凡物,老者浑浊的眼睛时而空洞时而深邃,他怔怔地发呆良久,不知何时忽然醒转过来,只见他猛然站起身,目光看向天外。
文庙的上空明月依旧,狂风大雾无法波及,但是他却好像有什么重要发现似的,毅然决然地推开了文庙的大门。
一只青面鬼恰好撞进他的怀里,老者将手中笛子砸下,青面鬼便化作一团青烟消散。
街上不止一只恶鬼,不然也不会恰好撞到他。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疮痍,恶鬼们四处觅食,其中一小部分厮打在一起,破坏了不少街边的房屋。
这他如何忍得?
几个呼吸间便解决了文庙前的数只恶鬼,百鬼夜行可以,但是破坏房屋就是不行!
“喂,老头儿,你好厉害啊!”
不知何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闯进了他视野,一张小脸稚嫩青涩,却颇有几分邪气在里面,其手中还抓着一个苹果,正吧唧吧唧地吃着。
老者顿时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然没有发现!
想当年他和堂兄一起外出冒险,能在鬼节这天安然活下来,他自负本事已经不小,但是这少年的身法堪称神鬼莫测,居然瞒过了他的神识感应。
“你是哪家的小娃,怎生这般无礼?”
少年却是邪魅一笑,扔掉了手中的苹果,说道。
“小爷乃是太上魔宗四代传人,道号天歧,可不是哪家的小娃。”
外界的人?之前尚且见过一个少年道士,现在又来一个魔宗修士。
他隐隐感觉到今夜的不平凡之处,守夜如此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威胁。
老者便是除却打更人之外,此界的第二位特殊存在,唤作——守夜人!
“你来青灵界有何事?这里可不欢迎外人!”
青灵界不是不欢迎外人,而是不欢迎外界修士。
他之所以这么说,便是存心驱逐天歧,他身上的魔道气息太过强烈,而且太过危险,他不喜欢这种危险。
“何事?”
天歧往前探步,轻笑道。
“我想借你首级一用,不知道可不可以!”
下一刻,他的身子鬼魅般的晃动了一下,右手就已经抵在守夜人的脖子上,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取人性命。
守夜人惊出一身冷汗,早知道天岐会很强,但是怎么会这么强?
心惊之余,他不禁开始思考着对策,然而,一道清脆的少女声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那边那个小孩儿,你在干嘛呀。”
却是魔女苏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天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苏梅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苏梅啊,对方的难缠程度他也早就有所耳闻。
“他在瞒着你做好玩儿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就在这时,守夜人急中生智说了这么一句话,苏梅顿时来了兴致。
“什么好玩的事儿?”
天歧暗道不好,随即便欲杀人了事,不曾想苏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天岐顿时一惊。
“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苏梅单手抓着天岐的衣服,后撤一步奋力扔出。
天岐话都还没说完,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飞向街边的房屋,一时漫天碎片,烟尘四起。
守夜人吃了一惊,这女孩儿好强的力量,实力只怕还在天岐之上!
然后他就发现苏梅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
“别动手,有话好说!”
守夜人急了,这女孩儿暴烈至此,话不多说一句就直接出手伤人,他可没有把握安然接下其一招半式。
“嘻嘻,你的笛子真好看,可以借我玩玩儿吗?”
苏梅眯着眼睛笑了笑,果真没有动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动什么歪心思。
“你要我的笛子作甚?”
守夜人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的笛子对他而言有大作用,万万不能轻易送人。
“你话真多!我不是说了吗,借我玩玩儿!”
苏梅一脸的不悦。
“你到底借还是不借?不借的话我自己来取了!”
当真是魔道之人,行事霸道无比,守夜人心知今晚这夜自己多半是守不住了。
但是他又岂能坐以待毙?于是说道。
“笛子就在我手上,你若有足够的本事,那便来取罢。”
苏梅扬起小脸,重新打量了这个老头儿一眼,似乎很欣赏他忽如其来的硬气。
只见她看似轻飘飘的推出一掌,速度也不快,守夜人急忙举起笛子防御,丝毫不敢大意,却感应到一股磅礴大力透过笛子传到他的手上。
笛子本身无恙,他自己却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身子倒飞十丈,重重地撞在了文庙的大门上。
“噗!”
守夜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细看之下他的右臂已经折断,无力的垂在一边。
此外,他全身还有多处经脉受损,目光涣散,已然身负重伤。
没想到此女手段竟然强悍如斯,其软绵无力的一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自己还是太自信了!
“现在我可以把笛子拿走了吗?”
苏梅一步步走向守夜人,精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做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文庙的大门前挂着两只红灯笼被震下来一只,剩下一只垂下来朦胧的光晕照在守夜人的脸上,以至于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苍白。
“我现在已经没有余力阻止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似乎已经认准了命运,再没有反抗的心思。
就在这时,街边的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人,其手中的铜锣是最标志性的身份证明。
“你不能拿走他的笛子。”
打更人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这只笛子,就像我需要这面铜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