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箴

许是酒至酣处,车夫便与陈神对饮,却话明月高照,晚风徐徐,两人一车一马行进路上,倒也相得映彰,乐得逍遥。

不消多时,酒食皆空,车夫酒囊举至嘴边,却落到了空处,微微一笑,却毫也不在意。

“每逢佳事叹酒少,兴致浓时怨夜长,下个驿站还是打些酒吧,不然这漫长旅途可就寂寞了也。”

陈神亦是同样认理,如此良辰宁夜,正是饮酒高歌之时,于是回道。

“正好修整片刻,也给马儿喂些马草,你我相谈欢畅,可不能白白苦了它罢?”

车夫哈哈一笑,却把这事儿早忘怀了,说道。

“理当如此,先生若是不急着走,你我定要彻夜秉烛,话尽天下人间。”

“正有此意,只怕先生回家晚,妻子守灯引塌难呀。”

“哈哈哈,马儿尚需食草料,老人又敢望空怀?你我路纵千百里,何盼三尺连襟情。”

陈神大笑一声,觉着亦是这么个理儿,便由着车夫,等到驿站时再痛饮一番吧!

他此次出山游历,师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时间他尽管四处游荡,哪怕醉死人间,也无伤笑话。

想到这里,陈神收起空荡的酒壶,灵酒耗尽再练就是,不费得几个功夫,倒是眼前这男子,是世间颇为难得见的。

“相伴许久,却是不曾问及先生名讳,倒是小生失礼了。”

车夫大手一挥,并不以为意,他不也没有问过陈神身世吗?

“某姓司徒,单名一个黎字,早年间也曾梦想闯荡天下,奈何父母亲命不可违,这便早早成家,如今留下孩儿三人,糟糠闲置,靠我一人养活。”

司徒黎摇了摇头,如今父母病故,除却三个孩儿还放心不下之外,他便再无眷念了。

“不知先生名讳如何?听你口音不似青州人士,可是游历的学子?”

“正是,小可姓陈名神,表字子轩,自幼跟随父亲在中央摩天陆洲生活,此次来南部省亲,父亲先我一步去了泉州,独留我一人在后方追寻。”

陈神除却身世之外其余皆真,此一番话听起来也无破绽。

并非他有意哄骗司徒,而是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对他未必是好,还不如编一个谎话,也好让他安心。

果然,司徒黎听闻陈神如此年纪就已进学,心里赞叹不已,又听说陈神独自一人赶路数城,心里震撼更深。

“子轩兄弟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气魄,日后成就定不可限量!”

“司徒兄过誉了,却是不知兄长落户何处,日后若有缘分,小弟定然再来叨扰。”

“愚兄本是兖州人士,后来随父母在青州生活,如今既已成家,当然要回故居去。”

司徒黎见陈神言语洒脱,便顺着他的称呼以兄长自居,此一来二去,关系更添亲近。

“今日白天倒是不曾见到兄长禁脔,他们还在兖州城吗?”

陈神找到司徒黎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待在城内小巷,身边并无旁物,四处皆净。

“不错,青州讨活较兖州容易,我却并无半亩良田,这便遣送回家,也可维持生计。”

陈神默默点头,凡人生活他不曾体验过,如何艰辛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本是高高在上谪仙人,手不沾水衣不见污,三餐有人侍奉,只管修行就好。

这次倒是头回感受到凡人生活不易,也终于明白了张天海之前所言含义。

“回头替我向嫂子问好,不出一年,我定会登门拜会。”

陈神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此去东方极渊陆洲取地火庚金,顺利的话月余便可,若中途有变,一年内亦可返乡。

“好,一言为定,届时我必扫榻相迎,不醉不眠!”

陈神轻轻一笑,约定就此达成,却见天边忽现一木质小屋,只三两房间,看来简陋十分。

“太好了,前方就有一处酒家,倒是不用等到驿站了!”

司徒黎顿时眼睛一亮,半晌没有喝酒的他早已饥渴难耐了。

陈神却不如他兴奋,眼前这座酒家有种异常的古怪,他掐指一算,却不曾得出什么端倪,这倒是怪事了,难不成天眼有假?

“兄长莫急,你先去照顾马儿,待我前去扣门。”

司徒黎心中奇怪陈神何故有此一举,却也依言照办,待到马车行至酒家门前,陈神跳下车来,向着门前走去。

此时夜已过半,除却门前一只灯笼之外,店内并无半点灯光。

“有人吗?”

陈神轻扣门环三下,问道。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只蜡烛打开了门,其半身披着一件外袍,面容苍老枯黄,好似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好,路过贵地借问修整,可有酒食送来,我有游子两位。”

妇人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就一个车夫和眼前这小生,这便让开房门,说道。

“请进,酒食稍候就送来,你且在大堂稍坐片刻。”

陈神点了点头,借着屋外月光坐在门口最近一处,这里恰可以看见屋内近半情况和外面动向。

不多时,司徒黎栓好马车也走进了屋内,发现并无半点灯火,温怒道。

“这主人家怎生这般不懂规矩,客人上门连只蜡烛也不给的吗?”

就在这时,中年妇人端好酒食回来,她瞪了司徒黎一眼,说道。

“客官慢用。”

这次倒是十分懂事的将蜡烛留下,不过并未解释什么。

“兄长莫要怪罪人家,大晚上被你我搅醒已属惭愧,现在既已送上饭食,还是尽快用餐的好。”

司徒黎点头默认,陈神此言不假,人家一个妇道人家独木难支已属不易,出门在外能与人方便还是莫要太多要求的好。

“也是,莫要叫这等烂事坏了你我兴致,来,喝酒!”

他竟是看也不看这酒有无问题就一饮而尽,真个洒脱豪迈的样子。

陈神用天眼看了一下,发现酒食无恙之后也是一口饮完,这酒可比不得他亲手炼制的灵酒,不仅辛辣难咽,更有一种奇怪的燥热涌上心头。

两人这便对饮就食,不消多时便已脸红耳赤,有了三分醉意。

此刻月已过半,午夜降临,司徒黎看着空荡的酒坛,默默叹息了一声。

“若非至宝诱人,我实在想跟你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