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武山河录
元烈恒城。
林萧然策马于阵前,一袭黑红战甲散发着摄人幽光,手中提着一杆足有两人高的青铜长矛,看向那守城之将:“开城投降者可活!”
话音如滚滚雷鸣声响彻天地,震得那城头上的将士一阵心惊胆战,林萧然算是新生代的一代猛将,更是大秦兵部尚书的嫡长子,三年前自镇妖关归来后,便被墨笙一纸王诏拉进了如今的北上大军之中,更是成为如今的大秦将军。
此前他的战功传回大秦帝都,一些人还会暗地里酸几句,更甚者直接当着兵部尚书的面讥讽,说是幸亏是有个好爹,不然他哪来的战功。
但之后绝大部分人都闭嘴了,因为战场监察官传回的谍报可不会经过主帅墨笙以及兵部尚书的手,而是直接归属于如今的大秦帝王。
林萧然随着一场场战场的惨烈厮杀,修为也在逐步提升,如今都已经是无相境,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兵家修士,不论是术法神通还是近身搏杀,都是个中好手,一入战场,便好似虎入羊群。
大战一触即发,恒城守将挥手下令,命大军出城迎战。
林萧然猛地将长矛扎入地面,取下一张漆黑大弓,张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如流光径直将城头那杆大纛给击断了。
而后提起长矛,直指出城大军,再无一句言语,所有心意只在这一指内。
七万黑甲军井然有序快速推进,与敌方大军冲撞在一起,战场就恍若是一座绞肉机,血肉横飞,兵戈寒光划过天穹,旌旗之下是血染的河山,那护城河荡漾起的波涛不再清澈,顷刻间就已是血水与尸体交融。
黑甲军的战力自然不是元烈大军可比的,只是第一次的冲阵,便将敌方阵形冲散,即便元烈大军中有武夫与兵家修士参战,可面对黑甲,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
四手并不能说就只是两人,黑甲军冲阵之时,可不管对方是一人还是几人,只要遇上难缠,那就是一拥而上,乱拳打死或是乱剑砍死,可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只要能打胜仗就行。
当然,元烈之中也有厉害角色,那些跻身中五境的兵家修士,还是很难缠的,哪怕是十人二十人围攻,也讨不着任何便宜,一道术法就能殃及一大片。
而此时,黑甲军就遭遇此中困境,一时间有些头疼,起先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人隐藏的很好,藏在大军中。等到黑甲军杀到近前,准备围攻之时对方才猛地爆发出惊骇实力,一道术法落下,瞬间就夺走了四名黑甲士卒的性命。
林萧然冷哼一声,提起长矛,一拍马腹,策马如飞,单骑凿阵冲向那个隐藏极深的兵家修士。
就在那人要再次出手时,林萧然一矛就洞穿而去,青铜长矛散发出刺目光辉,让虚空发出一阵嘶鸣声。
战马跨过一众黑甲的头顶,落在那人身前,长矛将那人击得横飞出去。
那人只感觉双臂发麻,危急关头他竭尽全力催动灵力进行防御,但还是被长矛透过来的巨力震得气血翻涌。他没有恋战而是直接往城内撤去,根本没打算是与林萧然硬碰。
林萧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神色讥讽地取下大弓,便是一箭射出。
箭矢过处,一个个元烈士卒爆碎当场,连惨叫声都没有,最后天地间响起一道凄厉的哀嚎声,那个藏头露尾的兵家修士在城门处被一箭贯穿了脑袋,惨死当场。
一时间,军心大振,攻势更甚,元烈大军被逼得退回城内。
第一次交锋,大秦完胜,可林萧然并未下令停止进攻,而是一人一骑越过护城河,将那几个试图击毁桥梁的元烈修士斩杀当场,城头落下的攻击被他以长矛震碎。
他大喝道:“攻城!”
战场后方传来轰隆声响,一架架巨弩、攻城云梯、特制飞桥、巢车等全都开始推进。
比起此前战场冲阵更为血腥的厮杀此时才拉开序幕。
……
黎城外。
程辘来到城下,将墨笙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城中将士。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墨笙的手段向来如此,一贯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赢面。
程辘也不管城内将士作何想,他只管传话,反正肯定会有人动心,甚至有的人会直接弃城而逃,城中之人面对的不仅是大秦铁骑的攻势,还要时刻提防人心。
穆况云脸色难看至极,可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对方,他本以为对方今日来不过是下战书,却不想还来了这始料未及的一手,早知如此他就将周焕带到城头,隔断对方的话语。
可万事难得一个早知道,他对墨笙的行事作风自然是有过一些研究的,甚至都与城内的一些修士深入探讨过,之前没见墨笙用过这一手,直接在开战前就给城中将士下眼药,破其军心,简直无异于是釜底抽薪。
程辘见到穆况云站在城头上脸色阴晴不定,冷笑道:“穆侯爷,王爷的话转述完毕,接战书!”
程辘取出一支箭矢,将一张帛书绑在上面后直接掷出,箭矢直冲城头而去。
穆况云刚想用手去接箭矢,心中就一阵发毛,连忙收回手,箭矢自他耳畔掠过,将他的一缕头发割断,最后钉入他身后的城墙中。
他心惊胆战的回头看向那支箭矢,发现墙体遍布着如蛛网的细密裂纹,他不由得冷汗直冒,若刚才他用手去接箭矢,估计会被那霸道力量直接震得爆碎。
程辘大笑着带着五十黑甲离开了城下。
战船上。
墨笙盘坐于榻上,如神灵尸坐,一头银发无风自动,身遭弥漫着玄墨色光晕,仿佛一颗小型黑洞,唯有眉心那里有一抹如火焰般的琉璃光彩,熠熠生辉。
气海中,浩瀚的灵力冲向四肢百骸,为其洗筋炼脉,神宫天地内,五座神宫已有两座神宫门户大开,传出靡靡道音,响彻整座小天地之内。
而那条龙形真气口衔武运璃珠巡守整座人生小天地,出入于三十六窍穴气府,弥补此前的亏空。
墨笙面无表情,不断运转《乾坤玄天经》与《天罡三十六变》,道与武齐头并进。本来破境就极为艰难,如今遭此重创,破境的希望就更为渺茫了。
好在他不论在修道亦或武道上的底子都打得不错,不然这一次就不仅仅是受伤,而是跌境了。六年时间才走到第五境,若再跌境,他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他不是什么天生的修道胚子与练武奇才,一切都只是靠着日积月累一点点打磨而来,加上曾经天地长桥被雷劫打碎,身躯就好似一具破碎的瓷器,全靠点点道意牵引拼凑在一起,哪怕如今到了第五境,天地长桥延伸至神宫天地内,他的寿命却并未有长足增长。
今年入冬他便满十八了,算算时间,自己也就仅剩下六年时光了,武道破入六境可增加一年半的寿命,修道境界想要破入第六境界,眼下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剩下的三座神宫尚不知何时才能完全开启。
他的开元境已经与其他修士不一样了,这三年来试了无数次,想要破入第六境非五座神宫全开不可为之。
他现在虽然可斩第六境修士,但自己却始终不是第六境,若是寿元耗尽,他也唯有一死。
与天争命,这条路很艰难。
将体内伤势稳固后,他散去浑身气机,起身在房间内开始缓缓练拳走桩,一切都急不来,还是只能慢慢打磨。
他没有别人的运道,老天爷不会眷顾,就像十岁那场虚涅雷劫,一举打断他的天地长桥,近乎断绝他的修道之路。
也许这就是慧者必伤、智智者必夭。
“珺王,帝都来信!”虚空传来一道声音。
墨笙停下拳桩,“进来!”
房门开启,一名龙影卫带着一名谍子进入房间内,谍子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拜见珺王。”
“信件何在?”墨笙冷淡的看向谍子问道。
谍子双手递出一封封面为烫金的黑色折子,墨笙接过折子打开预览完毕后,便对着龙影说道:“去通知灵禾,给她三天时间疗伤。”
而后他转入房间的案桌,拿起一支黑色小毛锥,写下另外一封秘信,交给那名谍子,沉声道:“将这封密信交给林尚书。”
谍子接过密信后便退出房间,墨笙双眼微眯,“这件事可不算完,以为现在将粮草运出,本王就不会秋后算账了吗?”
龙影来到灵禾所在的房间外,敲了敲门,灵禾打开房门,脸色苍白,显然伤势也不轻,她疑惑的开口道:“这位大人有何事?”
龙影卫取出一瓶丹药递给她说道:“王爷交代了,只给你三天时间疗伤。”
灵禾气的银牙紧咬,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话语:“他又想要干什么?”
龙影卫没搭理她,径直就离开了此地。
灵禾捏着那瓶丹药,美眸近乎喷出火来,骂道:“这个小王八蛋!”
第二天清晨。
号角声响彻四野,大秦铁骑开始集结兵力,井然有序的开始向黎城推进,最前方,三杆大纛迎风飘扬。
中间的是一杆玄墨色的大纛,大纛中央是一条四爪的暗金色龙形图案,这是大秦封王的象征,而四爪暗金龙纹,乃是大秦第一等王,地位权势仅次于大秦当朝帝王。
左边是一杆墨青色大纛,大纛上有一个龙飞凤舞的‘青’字,这是大秦青甲军的专属大纛。右边则是一杆漆黑大纛,上书霸气的黑甲二字。
在这三杆最显眼的大纛后方,还有数杆稍微不那么显眼的大纛。
除去分流出去的两支大军,如今扑向黎城的大秦铁骑也足有五十万之多。虽然比起黎城内的元烈守军在数量上有差距,可在气势上却宛若神兵天将,压得整座黎城喘不过气来。
墨笙的阳神身外身坐在战马上,一袭玄墨战甲随着马蹄踏地铿锵作响,他一人的气场就仿佛万铅雷云往黎城压去。
程辘作为他的副帅,此刻落后他身后半个位置,眺望黎城,心中早已是战意升腾,之前那些大小战事,几乎都没他什么事儿,全被其他几个年轻晚辈给解决了,如今黎城这座战场,终于能敞开了干一场了。
什么兵家修士、道家神仙……还是其他三教九流的修士,尽管下场来厮杀,征战十数载岁月,他向来最喜欢打杀这类看不起沙场武将修士。
黎城也响起了悠扬而又显凄凉的号角声,穆况云亲自坐镇城头,虽然今日是第一场,双方都是探底,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墨笙向来不是墨守成规的作风,保不齐这第一场就是最后一场,由不得穆况云懈怠,他甚至直接请来了周焕与元烈三大宗门的三位中五境修士,以防万一。
元烈三大宗门,分别为上玄天、无妄门、金酆宗,此三座宗门都是得到儒家学宫与道宫共同点头才跻身的宗门,哪怕如今三年前上五境登天离去,儒家学宫与道宫都没有剥夺宗字,当然这不是例外,其他宗门亦是如此,只要五年内能有新的上五境出现,宗字就不会被剥夺。
如今的黎城,得益于溧阳书院与三大宗门修士的联手布置,已经有了一座威力不低的护城大阵,面对大秦铁骑的冲击绰绰有余。
大军很快就来到黎城三里地之外,墨笙位于最前方,他朗声道:“成为诸位,对于本王的提议考虑的如何了?”
城头上有的士卒开始交头接耳,下一秒就被无形的力量绞杀,墨笙冷笑,目光落在一位身穿法袍的阴厉修士身上,冲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运转体内真气,声若洪钟大吕:“本王再次申明,降者不杀,开城门者,可为大秦千人校尉,斩元烈都尉职以上者,可封都尉职,享三千石禄,此后可远离战事。若有斩将者,可为大秦铁骑万人将。”
纵然周焕动作够快,可依旧没能将墨笙的声音完全拦截下来,依旧有不少将士听到了墨笙的话语,周焕沉声道:“诸位,莫要听信谗言,此人狼子野心之辈,逆天而行之辈,断不可能兑现承诺,况且,大秦铁骑如今连自身粮草都不足以满足,又如何能接纳你等。”
墨笙笑了笑,转身对程辘道:“传令,攻城!”
程辘拔出身侧长剑,朗声大喝:“大军听令,攻城!”
咚咚咚……
战鼓擂动!
紧接着嘹亮的号角声也再次响起,那是进攻的号角,是角声满天秋色里!
艳阳高照,蓝天不见白云,却在进攻号角响起那一瞬,侵染上一层血色。
随着号角声起,大秦铁骑前方向两侧分开,先是手持盾牌的上万披甲士卒步调整齐一致的往前推进,而后则是弓弩手齐步而出,交错在盾甲士卒之间,战甲铿锵声竟是盖过了擂鼓声。
而黎城下,元烈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同样的布阵,盾甲列阵于前方,弓箭手交其间站位,后方是手持长矛的士卒,后方还有战车以及骑兵等。
双方宛若针尖对麦芒,各自开始往前推进。
秋风里,艳阳下,战火杨,人间一场生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