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川缘

易景云的声音落下后,整个厢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声音都消融在地缝里。

岑清语脑子里立马想起来了,这不是《孙子算经》里的一个题吗?算学课还没讲到这里。

她心里联想着之前的现代记忆:这个“物不知数”问题被南宋大数学家秦九韶推广,德国数学家高斯明确地写出了这个定理,后来这个问题被传到欧洲,马蒂生指出孙子的解法符合高斯的定理,从而在西方的数学史里将这一个定理称为“中国的剩余定理”,这是一个极妙的题,中国古人的智慧值得佩服,人类的思想也有着相通性。

她想着想着,也不知何时把这番话小声地说了出来。

四下里,一片悄然无声,再小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岑清语的话毫无遗漏地被全堂的学生听到,岑清语发现全堂的人都盯着她看时,讪讪地笑了笑,满脸尴尬。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学子站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尴尬:“祭酒,这道题的答案是二十三。用三除余二,用七除也余二,所以用三与七的最小公倍数二十一除也余二,而用二十一除余二的数,最容易想到二十三,二十三恰好被五除余三,所以二十三是正确答案。”

岑清语想,《孙子算经》中的答案是这样的,但实际上答案有不妥之处,但她不打算回答,以免她的现代性思维扰乱了正常的授课进程,反倒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接着,学生们陆续说出的答案都是二十三,理出的思路基本上也可以模模糊糊地过关了。

易景云继续问道:“还有别的答案和思路吗?”

学子们摇了摇头。

易景云走进岑清语,温润的眼神向她看去:“这位生员,你可有其它答案?”

岑清语摇了摇头:“没有。”

这时,教室里爆出一阵哄笑。

“我刚才听到这个小子说了那么一大串东西,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原来都是装的。”

“我就说嘛,这坐在后头的不都是上课打瞌睡的吗?”

“估计刚刚那一串话都是梦话,还说了一些什么‘高斯’的。”

……

岑清语本不想因自己的答案而扰乱正常教学进程,但目前周围的反应已经扰乱了,她索性开了口:“二十三对了一部分,但不全对,这个题的答案有无数个。二十三是符合条件的最小的一个数,只要是形如23+105n的数就可以了,也就是说除二十三以外,只要是二十三加上三、五、七的最小公倍数一百零五的倍数的和都满足条件。”

易景云朝着岑清语点了点头,对她的思路做了少许补充后,对岑清语说道:“回答得不错,你刚才说的“德国”“高斯”、“马蒂生”、“n”能跟大家解释一下吗?”

要把这几个词解释得清清楚楚,可费烦了。

岑清语瞎说道:“大家刚刚说我说梦话呢?那前几个从梦话中冒出的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至于那个‘n’嘛,祭酒先生,你肯定知道它在这里充当的作用,它嘛,一种另类的表达方式。”

岑清语不想过多解释,她连忙想方设法转移话题,她拿了一摞写了推理和证明的纸递给他:“祭酒,我觉得《算经十书》中有一些不太完善的地方,写了一些推理和证明,您看看。”

易景云眼神扫到第一题的推理和证明时,点了点头,嘴角擒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里的眸光闪了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眼前这位学子确确实实地知道当前书本上的缺陷和漏洞,对算学也掌握得比较通透,思路和逻辑都非常的清新,有些逆向思维非常妙,字迹清秀富于神韵、贝联珠贯。

他知道,这些纸张的价值不小。

易景云放下手中的纸张,就最初的题目讲起:“今日出此题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并非让你们仅仅得出一个答案。此题出自你们手中的《孙子算经》,书中写的是‘答曰:『二十三』’,可见,而如今我们得知,还有多个答案,可见你们手中拿着的书并非完美,所以有时候你们要敢于质疑权威。特别是对算学感兴趣的生员,这一点要尤为注意。当算学无法摆脱政治和权力的重压和束缚,走上相对独立自由的道路时,算学将始终处于附庸的地位,算学思想也只能沦为苍白、单薄的影子,无法有长足的进步。当然,我不是说让你们去胡乱猜疑当今政权的正统性,而是说有心立志于钻压算学的生员要勇于独立思考,发现普遍的规律和不同的可能性。你们以后不可能每个人都在算学领域深耕细耘,你们可能成为官员、商人、农人等,因此,我还想告诉你们一点,就像这道题的答案不止一个一样,你们的人生也不止一种可能,我希望你们不要将自己束缚自己设定的圈子里,走出圈子看看,你们会发现更多。同时,就像这题的的答案是呈规律分布的一样,你们也应该尝试着去发现人生中的一些规律。”

岑清语听着,在这个算学被赋予极强的政治功利色彩,扮演着可悲的奴仆角色的时代,这位老师有如此先见之明和透彻之见实在不一般

易景云又出了一些题,一堂课便在学子们若有所思中结束了。

下课后,易景云对岑清语说道,她的证明和推理过程被他进行完善后会在学子中进行推广。

大家得知此消息后,对岑清语是越发地好奇了。

那个首先站起来回答问题的男学子立马凑道岑清语旁边:“兄弟,实在抱歉,以前没太注意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现在能告诉我一下吗?咱们交个朋友,往后也好切磋切磋。”

“我新来的,我叫岑天,你呢?”

“左桢。”

……

岑清语以一个东珵国皇族旁系岑天的身份在天璟国的国子监待了下去,天璟国国子监接纳别国学子、促进文化交流的现象倒是十分常见的,所以岑清语的新身份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

没多久,岑清语和吏部尚书的儿子左桢、镇军大将军儿子郭磊、中书侍郎儿子高驰就被称为国子监的四公子了。

左桢喜欢研究机关暗器,郭磊热衷于武功,高驰对于商业感兴趣,岑清语跟在他们身边,倒见识了不少东西。

不过岑清语学起武学来,总是几招花拳绣腿,光记得动作,力道和耐力永远跟不上。

这四人经常一同出去游玩,没多久,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四小公子”了。

这天,四小公子一同聚在高驰开的臻玥楼。

郭磊夹起一块爆炒孜然牛肉片:“高驰,你还真别说,这味道不错。你说你老爷子知道你心思没放在科举上,他会气得怎么样?”

高驰白了他一眼,啜了一口小酒:“兄弟,别操那么多心。正像你有武举之路好走,我嘛,也有我的商路走。我大哥是铁定会当官,我爹也不用担心官路在我们这一代手中断了。我跟我爹摆明了说这辈子我不打算当官,他答应的条件就是让我再念两年书,这舞文弄墨的还是要会几招。”

岑清语点了点头:“行行出状元,这荷叶糯米鸡丁好吃,高驰,哪个厨子做的,改头我来学学。”

郭磊和高驰双双看向岑清语:“岑天,你个大男人学什么做菜?”

左桢也是一脸疑惑,半晌,才说道:“我觉得按照这个荷叶糯米鸡丁的样子做个暗器倒不错。”

岑清语讪讪地笑了笑:“嘿嘿,身为一个大男儿,也要学会讨媳妇儿欢心。”

“你有媳妇了?”

“之前还没听你说过。”

“哥们,藏得够深呐。”

岑清语正想说做给未来的媳妇儿吃,谁知雅间突然间就被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