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川缘

岑清语将门狠狠地一摔,一个眼神和一个表情都没留给君宇川,便对着门外冲了出去,她真的想回到现代世界,回到老教授那里,回到朋友身边,那里没有这么多无用的规矩,那里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更没有什么权势威压,可是她一切都没有了,丢了爱,丢了魂,丢了温暖,她只剩下珍贵而又危险的生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岑清语冲到了街头上,漫无目的而又盲目地往前冲着,力图把那些烦闷的念头抛在空中,把整个脑子放空。

跑了多久,她不知道,最后,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她停在了一座桥边,旁边跑过两个急匆匆躲雨的人,她就倚在石栏边,令细雨缓缓地从她的脸颊上滑过,一丝一丝地画着淡淡的悲情。

蓦地,这雨中包裹着淡淡的咸涩味,一滴一滴地融进湖水中,渗入那水草里。

岑清语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淋着的雨也渐渐的冷却了她的心,那悲伤也就渐渐地隐去了,只是当这悲伤隐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再来填补了,她一直处于空洞洞的状态。

夜已经很深了,易景云撑着竹青色油纸伞从湖边走过时,忽而发现湖中有些异动,他远远地看了过去,只见那死去的水草竟又慢慢地活了起来,他心中猛地一惊,顺着水中的涟漪往上看了上去,欣喜而又惊诧地发现了竟在落泪的岑清语。

那些眼泪使这些水草又慢慢地活了过来,易景云又定睛看了看,确认了心底的想法。

他撑着油纸伞走了过去,替岑清语挡住了头顶的雨,静默在一旁,按下心底的情绪,静静地陪着她。

岑清语抬起了头:“祭酒?你怎么来了?”

易景云温润的声音响起:“王妃娘娘,在下刚好路过。”他刚想抬起手去揩去岑清语脸上的眼泪,又觉不妥,手臂悬到半空中后,自然地在空中滑过一圈,换了只手撑伞。

“让祭酒先生见笑了。”岑清语把脸别过去,将脸上的雨水和泪珠用帕子拭去,恢复了常态,微微地笑了笑。

“王妃娘娘,您现在回去吗?雨下得大了,在下送送您。”

“回去?回不去了,我不想回玿王府。”

“王妃娘娘这是想家了?”

“嗯。”

“回到东珵国怕是要十天半个月,王妃娘娘,您的父皇和皇兄肯定也很想您。”

岑清语微微地笑了笑,要摇了摇头,沉默不语,我想的家不是这里的家呀。

“王妃娘娘,衣服打湿了,容易着凉。”

“那就着凉吧。”

“身体要紧。王妃娘娘,你还是先回去吧。”

一想到君宇川,岑清语心里就一阵烦闷,她皱了皱眉:“不,我说什么也不回。”

易景云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他看向岑清语,轻轻地开了口:“王妃娘娘打算在这里站一夜吗?夜里天冷。”

岑清语望着易景云,心想,这祭酒怕是会陪她站一夜。算了,何苦亏着自己,又牵累他人?

“祭酒先生,你介意我去你家住一宿吗?”

易景云也没料着岑清语会问这话:“王妃娘娘要去的话,那便去吧,只是怕有损娘娘的清誉。”

“这有什么?我又没跟你发生什么,这就好比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借着别人的屋檐躲了一夜雨。”

易景云笑了笑,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总有那么一些人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煽风点火。”

“祭酒先生,我的确大意了。”

“王妃娘娘若是的确有心事,不想回王府的话,在下在国子监书轩亭东侧厢房有寝居,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那里睡,最好是扮成书生样,往常这个点,和我一同探讨问题的学生也不是没有,这样倒不会引起怀疑。”

岑清语想起了自己扮成岑天的事:“祭酒先生,你还记得你在量斛堂上的那节算术课吗?我就是那个说什么‘高斯’、‘n’之类的岑天。正好正好,我就扮成岑天。”

易景云心下有些吃惊,眼前这女子的算术能力非凡,既会作画,又会唱歌,跟外头传的东珵国清语公主完全是两码事,他又想起了那几棵复活的水草,微微笑了笑,像是欣慰,像是释然,好似这一笑,令他未来的路也清朗了起来。

没多会,岑清语就把自己扮成了穿一袭白袍的清贵公子哥岑天,跟着易景云跑入国子监了。

那刚刚复活的水草旁边,藏着一个洞穴,这时,只见洞中爬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蒙着面,仅有两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眼睛露了出来,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几棵水草,出了水,站到桥上,霎时间身上的水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望着岑清语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眼神幽深莫测。

仅一瞬的时间,这名黑衣人便灵活地游入水中,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在一个阴冷的暗宫里,黑衣人的声音透着几分清冽:“师父,岑天即岑清语,今日徒儿偶然发现她的眼泪可使植物重生,兰族之后恐怕并未死去,她就是兰族之后。”

那个被他称作师父的人约摸四五十岁,两只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他摆了手下的一颗棋子:“果然,文琇皇后的能耐不小。岑清语不单单是兰族之后。”

黑衣人有些疑惑:“师父,谦帝是什么族的?”

“言族。”

“这岑清语既是兰族又是言族之后?这条命可真值钱。”

中年人拈起一颗棋子,缓缓地放入棋盘上,说道:“先去试探试探她的本事,从君宇川下手。”

“是。”

岑清语跟着易景云来到书轩亭东侧厢房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真是浓浓的书香气,一叠一叠的古书摆放得很整齐,半掩着的书本在烛光下映上了一份宁静和温馨,周围的木具清一色棕褐色,令人一看就十分舒适。

“王妃娘娘,在下还有点事务要处理,您先趁热喝了这杯红糖姜茶,小心着凉,您要睡的话就先睡吧,在下处理完事务之后自会告退。”

“祭酒先生,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左右我现在不打瞌睡,也没什么事儿。”

易景云心知岑清语心里有事,此时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未尝不可:“王妃娘娘,您若是想的话,给《算书十经》中的题写分析推理过程就挺好的,您写的已经是十分专业的注了。”

“OK!”

“嗯?”

岑清语冲着易景云一笑:“那个,祭酒先生,没什么,我开工喽!”

易景云看着眼前的女孩笑颜展开,心情也愉悦了起来,那是一种多么通透的单纯。

墨香在两人之间氤氲,毛笔轻轻地触到宣纸上,展开沙沙的声音。

易景云想着,有这么一个冰雪聪明、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如脱兔的女子在身旁陪伴着自己,倒真是一种极为微妙而舒适的感觉,他竟生出几分贪恋来。

夜越来越深了,易景云拿来一件袍子,想替眼前的女孩盖上。

女孩刚睡着不久,呼吸声也十分均匀,那墨汁不小心沾到了她的脸上,活生生地添上了几分傻傻的可爱。

易景云轻轻地笑了笑,那一笑,竟和若春风,静如阳光,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他取来了湿帕子,轻轻地替岑清语拭去脸上的墨汁,手背不小心碰着了岑清语柔软的睫毛,手上的动作一滞,立马又恢复了正常。

他轻轻地抱起岑清语,怀中女孩的柔软令一向平静的他心中有些波澜,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王妃娘娘,在下冒犯了。”

把岑清语放到床上后,易景云熄了蜡烛,随即便走了出去,在厢房附近设了一道防御阵法后便离开了。

今夜,无人能扰岑清语的清梦。

易景云在夜里往家中府院走去,竟有如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卓尔不群的姿态。

次日,岑清语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见她推开厢房的门,易景云不动声色地隐去阵法,派人送来早餐。

见有人走过,打量着这边,易景云微笑着开了口:“岑天,这段时间去哪里进修呢?昨晚的算学工作做得不错,你再不来上课,这国子监‘四小公子’可要成‘三小公子’了,左桢、郭磊、高驰成天嚷嚷着要找你,结果你一个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祭酒先生,学生前阵子回东珵国去了,皇族里的事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要真有事呀,还真抽不开身。”

“岑天啊,祭酒先生我啊,还没见过你这么有天赋的学生,昨晚留你做了一夜的推理演算不介意吧?”

“先生说笑了,怎么会呢?”

“呵呵,那就好,你可是为国子监教学工作立了大功。”

“祭酒先生您说笑了,学生不敢当,不敢当。”

……

两人客客气气地对着话,周围路过的人也没感觉什么异常,就那样走过去了,有倾心于祭酒先生抑或是心悦于岑天的女生员,时不时地会往这边瞥来几个羞涩而又探究的眼神。那些男生员打了声招呼便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