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河

说完,仲世槐的肚子就咕咕咕咕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角。

“饿了吧,我都忘了,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自己吃了,我去厨房给你端啊!”

不一会儿,姑娘就给他端了一盘小菜、一大碗鸡肉,一盅鸡汤,一大碗米饭。

“就这点菜?”仲世槐咽了咽口水。

“还就这点菜?我特地杀了一只鸡的,我养了好几个月,都不舍得吃呢,你好了以后可是要还我钱的。”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端走了。”姑娘端起装满鸡肉的碗,装作要走的样子。

“吃吃吃,你就拿个本子记着,我吃了你多少只鸡,多少碗米饭,在你这里住了多少天,还有你的药材费,对了,还有这个小菜钱,之后出去了,我十倍百倍,不,千倍的还你。”仲世槐边接装着鸡肉的碗,边说道。

“但我不会写字啊,你不要随便说说啊,我可是记在心里的,百倍千倍的我就不指望了,你只要十倍地付给我,我就烧高香了呢。”

“你不会写字啊。”仲世槐吃惊地说道。

“是的啊,我不会写字,我生下来没有多久我父母就死了,我爷爷带着我逃了出来,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

“那你还有师傅啊,你师傅没有叫你认字吗?”仲世槐的饥饿感突然消弭了许多。

“没有啊,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师傅每个月都会出去几天去行医,不出去行医的日子都在采药、研究药理,她会教我洗衣做饭,会教我一些简单的防身把式,但好像没有想起来教我认字。”姑娘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抓抓脑袋。

“我师傅怎么也没有想起来教我认认字呢?”姑娘嘟囔起来。

“你不识字,那你怎么学医啊!”仲世槐说着,端起鸡汤来喝。

“我认识这山上的所有草药,我师傅会给我讲医理,也会带着我去行医,大概就是她从医书上学,我从她那里学呗,久而久之,我也略懂一些。”

“我看你也不只是略懂这个程度,要不然我早就小命呜呼。”

“这倒也是。”姑娘说完就忘了前面的疑惑,又笑了起来。

“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的救命恩人。”仲世槐,放下了碗。

“我啊,我只有一个小名。叫阿鱼。我爷爷说我出生没多久,一吃饱喝足就像条鱼一样动来动去一点不安分,所以就唤我阿鱼,有时候也叫我大眼鱼,哈哈。”这个时候的阿鱼姑娘,甚是灵动,仲世槐看着她入了神。

“你看着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我仔细一看,你还挺像条鱼的。”仲世槐打趣到。

阿鱼姑娘气鼓鼓的。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阿鱼,你不能只有一个小名。”仲世槐认真地说道。

“好呀,你准备给我起个什么名字。”阿鱼姑娘一脸期待。

“你容我好好想想,我明天告诉你吧。”

“好吧。”仲世槐饭也吃了差不多了。

“这鸡,甚是香呢!”

“那明天我再给你杀一只。”阿鱼说道。

“你不怕我把你鸡都吃完了?”

“我记着呢,你要十倍百倍千倍还给我。”阿鱼打趣到。

“我会的,我一定千百倍地还给阿鱼。”仲世槐嘴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这么暗暗地对自己说。

“我一定会千百倍地对阿鱼好。”

眼前的这个受伤的男子,是爷爷和师傅之外,唯一进到这个院子里的人,阿鱼还想和他说些什么消遣一下,但他才醒来没有多久,还没有完全恢复,阿鱼不忍过多打扰,简单地道别,收了碗筷就出去了。

阿鱼好洗碗筷之后,并无睡意,回房间添了件衣服,看了看那匹良驹之后,坐在廊下。

院子里,月光如水,风吹来之时,院子里的树影里,抖动的叶子如成群的鱼儿窜动。

“他会给我起个什么名字?”阿鱼姑娘托脸,思索了起来。

这么想着,阿鱼姑娘突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与孤独。

这种漫无边际的孤独像一只野兽一样啃噬着她。三年前,师傅走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密林深处。偶尔背着药材出去换生活所需,换完吃饱喝足之后便又返回这密林深处。因为这院子周围都是乌冠花的缘故,密林深处的野兽也不敢靠近。

爷爷走后,师傅就是她最亲近的人,现下,师傅已离开三年,不知在何方,是否安好。她只记得师傅临走前告诉她,不准她离开这里,不准她留恋这外面的尘世,要她在此潜心习武,研究医理。师傅给她习武的书倒是全是一些招式的图解,医理的相关书籍一直堆在师傅房间的匣子里,可是正如眼下这个受伤的男子所说,她连字都不认识,又如何更进一步研究医理呢。

她从前也未在乎过自己不认字这个事儿,师傅平日看医理的时候都会把她叫在身旁,自己边看边给她讲解一番,跟着师傅行医时,师傅又结合具体病例再给她讲解一番,平日带着采药时也是边采边讲。

眼下,她倒是想自己能看透那匣子里的医书,从中获取师傅所没有传授过的。似乎也只有自己亲自读透了那些医术,才能在医理上获得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她因为这一念头而陷入了无限的憧憬之中,憧憬着师傅归来之时与她进行一番探讨,而后再不由得发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欣慰。

而此刻,躺在黑暗中的仲世槐,也陷入了深思之中。他绞尽脑汁地为阿鱼想个好名字。要脱俗又高雅。他不禁地将宫中所有他能记起的名字都想了一个遍,没有一个字可以用在阿鱼身上。阿鱼像一块没有被雕琢过的美玉,灵巧而美好,天真而无邪,这么一想着,他便又想起白天看见院子里的梨花树,但又觉得”花“字未免庸脂俗粉了些。“草木芳华”,他脑子里立马又冒出了这四个字,她如今这般闲云野鹤,无人打扰,未被世俗所侵扰的状态,倒有草木芳华之洒脱与轻灵。这么一想,“琼华”二字便现于脑海。

“琼华、琼华、琼华……”他在心里暗暗叫了几遍,还是觉得没有“阿鱼”好听,但终究还是要有个大名,以后还是唤她“阿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