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朵黑莲花

军营里只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军队保护李承川的安全,一时间营地里空了许多。

我回了桑止的营帐,可我没想到刚撩开营帐帘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李承川。

他看起来脸色极差似乎已经坐了很久,看到我进来,抬手在面前的桌案上重重的敲了两下,“我在这儿,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我看着他,默然了一会儿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双手扣在自己的额头前,“不知…..有何事?”

“去哪儿了?”

“就在周围随便走了走。”

“这里是战场!你以为这是你家后花园吗?”李承川起身,冷声道,“你若被俘,召儿该怎么办?”

我的心如同掉进了寒冷之中。

遍体生寒。

满心满眼的都是召儿,找我…也不过是怕我带着他的召儿一起送命。

对于他而言,我什么都算不上。

我放下手抬头望着他,淡淡道,“我命硬的很,陛下放心。”

“最好如此。”李承川轻哼一声,出了营帐。

跪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我才准备站起身,忽然左脚一阵刺痛,拐了一下又跌坐在地。

我捂着脚踝,额前瞬间布满了冷汗。

身子忽然一轻,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我被刚刚进来的树礼拦腰抱起,正好对上他黑色眼眸,我伸手赶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他手臂紧了紧把我固定在他的怀里。

他微微转头,他噗呲一下笑开,“怎么刚进来就捡了你?”

“不小心崴了脚。”我无奈的解释道。

树礼把我放在榻上,自己坐在榻下,白皙的手握着我的脚踝轻轻揉捏,虽然树礼看着柔弱不堪,但手劲倒是不耐。

我看着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道,“你说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怎么能这么精准的从地上抱起我呢?”

“喔……你是希望我下次从你身上踩过去?然后再捡到你?”树礼意味深长的调笑道。

“哪有那么背?这次是个意外好吧?”我失笑。

“前方传来捷报,战事大捷,很快就要凯旋回京了。”

我怔了怔,“怎么这么快?不是早上才开始吗?”

“这只是首次大捷,还未取胜,我与桑止谋划这么久,你真当我们两在军营里日日无所事事吗?”树礼轻笑着说道。

“很快,我也要回蓬莱了。”树礼轻轻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知道。”

“你想回去吗?”

“回哪里?”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云。

“回你的来处。”树礼停了手中的动作,露出微笑,“蓬莱有一秘术可以连接两个世界,也许我可以送你回去。”

原来是离开啊……

坐在榻上我有些出神,明明应该高兴才是,心中却一顿好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隐隐有些钝痛感,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就好像……一场梦。

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故作开心,“你真的能送我回去?”

“当然,只要你愿意。”树礼冲着我微笑,“本来你是可以用着南府大小姐的身份招摇撞骗,锦衣玉食,是我害得你沦落至此,你这么弱,若不替你想好出路,我怕我一离开你便会被别人挫骨扬灰了。唉,到时候我仙途受损,悔之晚矣!”

树礼说的认真,“你若愿意,等搬师回京那日趁人多眼杂,我便送你回去。”

看着眼前总是喜欢一身白衣的少年,虽然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却是真心为我着想,即使嘴上总说是怕误了自己仙途,可是我心里却明白的很,其实如今我闹到这般田地和他人没有半分关系,是我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悄悄的对李承川生出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别样的感情,我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道,“树礼,谢谢你。”

“你愿意便是最好,送你回去的事如此便算定了。”树礼起身,顿了顿,“时间不多了,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便去做吧。”

时间过得飞快,在桑止和树礼的助阵下,陆云川很快就携大军破了敌军主营,重新分割了领土后,军队便开始准备回京了。

军营里各处都在拆卸着东西,士兵吵吵嚷嚷个没完,走近桑止的营帐时这些声音便小了许多,我想一是因为桑止需要静养,二是因为桑止营帐旁边便是李承川的营帐了,在皇帝面前叫嚣着实是找死。

站在桑止的营帐前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南召的声音,近几日李承川对南召倒是看的没那么紧了,也开始允许她在军营中随意走动,南召得了允许便总是想着法子粘着桑止,李承川似乎也并未说些什么。

我进来时,南召正像个树袋熊一般抱着桑止的胳膊不撒手,而桑止则无奈的扶着额。

南召看见我先是一愣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有些尴尬的松开桑止的胳膊。

桑止抬头看见是我笑了起来,“絮儿,你怎么来了?”

南召总是来找桑止已是军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虽然愚钝,但南召也早已向我言明她如今中意于桑止之事,我自然便会回避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所以这几日我总是一大早便跑去找树礼研究回去的方法,然后到了晚上很晚才再回桑止的营帐。

我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半开玩笑道,“桑止,回去后你要先下手为强,赶紧去南府提亲,可别让别人抢了先。”

桑止嘴角露出笑意,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召,青色水袖下悄悄握住南召的手紧了紧。

这费尽半生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我知道即便是与李承川抗衡,他也会拼命抓住。

“桑止。”我叫他。

“怎么了,絮儿?”桑止抬眼,墨色的眼底尽是淡淡的笑意。

“谢谢你一直护着我。”我想了半天,开口笑着说道。

桑止愣了愣,没有明白我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是为了什么。

“我要走了。”我微笑,“来和你告别,树礼说有办法送我回家。”

“去哪儿?”桑止一开始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短暂的思索了片刻后他却笑了起来,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莞尔,“那你不要那么累,一定要长命百岁,对了,还有夫妇恩爱百年。”

“好。”桑止浅笑,他看着我半响无语,隔着桌案,他轻轻抚上我的发鬓,清透的眼睛看着我,明明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好。”我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情绪,这一别便是再也不见了,桑止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报答不了他什么,不过好在这么好的男人也终于等到了他心尖上的那个人也算是我来的一种姻缘巧合吧。

“你要走?”我抬头,是一旁的南召,她看着我微微皱眉,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李承川该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应该是在担心我走后,李承川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再次把她扣在身边的缘故。

“南小姐,您放心,即使我走了陛下也不会发怒。”我向她保证,李承川并未告诉过她她养身子的药引是我的血,我便也就长话短说,安抚住她便好。

“你……确定?”南召仰头看向桑止,疑惑道,“桑止哥哥,为什么我觉得我与她说的并不是一件事?”

“是一件事啊。”我抢答道,生怕桑止会告诉她养好身子的实情,那么血腥的配方可不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能承受的起的。

“哦,对了,在我来边境之前,陛下就在京都昭告了娶南小姐为后之事,这也许会是个麻烦。”我找了一个话题,打岔道。

“无妨。”桑止听了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无妨?”我疑惑道,“你有好办法?”

“没有。”桑止喝了口茶,淡淡道,“生米煮成熟饭罢了。”

我抖了抖眉毛,一直温文儒雅的桑止,原来也会这么……不守礼法。

与桑止告完别后,我便没了事情,在军营里转转打发时间,回去时看见李承川正站在已经被拆掉的营帐前,似乎在找些什么。

李承川好像感受到了我的视线,转头看着我,幽黑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莫名的让我有些慌。

我往后退了几步,收了眼神转身准备离开。

“马上就要启程了,你又要去哪儿?”手腕被身后的人抓住。

我僵住,再过不久我就再也见不到身后这个人了,我声音涩涩道,“我…肚子疼。”

李承川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去吧。”

我愣了愣把手轻轻收回,走了几步立在原地。

这是最后一面了……

我回头,李承川还站在原地。

“陛下。”我轻轻唤了他一声。

李承川愣了一下,似乎这是我经过那件事之后第一次不躲着他,主动与他说话。

“怎么了?”

“南召的事……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斟酌再三开口。

“我很讨厌欺骗。”李承川淡淡的看着我说道。

我就知道,我垂眼。

下一秒我那满是伤痕的手被他抓住,“所以我惩罚了你。”

我懵懵的看着他。

“气也气了,罚也罚了,那件事就算过去了,你也无需再如此怕我。”

我看着他,从那日被放出,他盛怒之下对我说的话成为我永远的痛以后,我再也未曾仔细的看过他。

不知从何时起,他又恢复了我熟悉的模样。

李承川微微皱眉,放开我的手,“不是说肚子疼?还不去,难道等会儿还要全军等你一个不成?。”

“这就去。”收回目光,我转身。

想了想,回头道,“我叫伏絮。”

我有一点私心,我希望他能记住我的名字。

即使只是名字。

进了树林,那是我与树礼约好的地方。

树林中,树礼在地上已经画好了一个复杂而又繁琐的图案,看起来就像远古时期才会有的图案。

“来了便开始吧。”树礼将最后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原石放在图案上,图案立刻开始发出微微的光芒。

我回首,远处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

“开始吧。”树礼道。

我缓步踏入法阵,在踏入法阵的一瞬间,法阵的光亮似乎更重了起来,地上画着的图案也变成了白色的光亮浮了起来,在我身边越转越快。

透过光亮,我望着远处军队中间的那个玄黑的马车。

此次一别,就永远见不到了吧。

没有与他告别。

我有些后悔。

“树礼,这个法阵完全开启还需要多久?”我看向一旁的树礼。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树礼似乎知道我想干什么,“法阵已经开启,你若是想出来,除非法阵破了。”

我刚准备说话,却被打断,“停下!”

远处,不知为何李承川从树林后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呵斥着,“我命令你们立刻停下来!”

“原准备悄悄帮你离开,如今被他看见,蓬莱看来要遭些罪了。”树礼几不可见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看着拖累了树礼,我心里更是愧疚。

“没事,大不了搬家罢了。”树礼说的十分轻松,结印离开留下一句,“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承川额前的青筋暴起,上前就要拉我出法阵,可他刚碰到法阵就被巨大的外力弹了出去。

“李承川!”隔着法阵我有些担心,那一下似乎摔得不清,“你没事吧?”

李承川站起身,一身墨色的长衫沾满了灰尘,原本一丝不苟梳起来发冠也散了一些下来,狼狈的要死,却还是不死心的来拉我。

“不许碰!”我大吼一声。

李承川的手竟真的听话的僵在半空中,他抬眼,眼神狠地似乎要把我拆皮剥骨一般,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内急的要树礼给你立法阵解决?”

我抖了抖,看着他,“……我要回家了。”

“你的家在京都,你还要去哪?”李承川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住,心中又回味了一番他的话,不禁失笑,“我不是南召,我叫伏絮,刚刚告诉过你的。”

“……”李承川微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法阵越转越快,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李承川,你会记得我的吧?”看着他,我轻轻问道。

光阵越来越亮,我渐渐看不清李承川。

终于,要结束了吗?

脑海与他的记忆一一划过。

花灯节的初见…

将他过肩摔…

逃避李承仰的追捕…..

还有,大婚之日追我到边境……

好像一场梦一样……

啪嗒一声,似乎有小石子掉落的声音。

石子?

我记得树礼就是用石子摆的阵。

我猛的睁开眼,果不其然在东南角的一个押阵的石子突然间蹦出了法阵,顷刻之间白色的光亮骤减,李承川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再次看到我,李承川似乎也没想到,还在我懵了的时候就伸手透过法阵猛的将我拉了出来。

脚步一个踉跄,退下一软,往前栽去,正好不偏不倚的跌进了他的怀里,撞得他闷哼一声。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深黑色的瞳孔,如幽深的湖水,看不清里面的寒冷与火热。

“你又骗了我。”他声音沉沉。

他站起身将我像拎兔子一样拎起,侧脸看了看已经完全破掉的法阵,抬脚将最近的一个石子狠狠踢开。

我任由他抓着,还未反应过来我的回家之路已经幻灭了。

被李承川拎回军队,才发现整个军队真没有出发还在等我们,桑止南召等人都站在路边等着我们,看见我被拎回来,桑止微微一惊上前准备帮我。

李承川却直接绕过了他,把我扔进了另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语气冰冷,“出发!”

马车上,李承川连蹭脏的衣衫都没有换,就靠在软垫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此时烦躁的情绪。

只要我一动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无奈只得坐着一动不动,因为不想他一直盯着我。

到了傍晚,军队就地扎营休整,李承川则包了整个驿站。

驿站不大,房间倒也干净整洁,红木桌上的青釉莲花形瓷香炉里正燃着清雅的熏香。

李承川将我从车上拎下来,直接提着进了房间,我连桑止的脸都没看见半个。

“跪着。”李承川脱下外衫朝着我冷冷丢了一句话就面朝里躺在了床上不再理我。

我撇撇嘴,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终于反应过来我暂时是真回不去了,而且我又骗了他,再惹他生气我实在没胆。

我跪。

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不知道跪了多久,李承川没有声响,屋子里也静悄悄的,我便越来越犯困,渐渐地头越来越低,后来直接磕在了地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