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朵黑莲花

回府后,李乘川重新掌权,于外公示了李承仰的昭昭罪行,并做主解除了我与李承仰的婚约,于是我便又过起了米虫一般的生活,生活变得平静极了,不知为何我也变得越来越乏懒。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一切都变得兴兴向荣的模样,大家都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祭祀大典,那场宫变再也没有人提起,不知是被人们淡忘了,还是不愿提起,而那些祭祀大典后即将处死的人,也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结局。

“小姐,您怎么又在发呆?”归竹进了院子,看见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我回过神,手下的毛笔已经将纸上沁上了一大滴墨点,我放下笔重新换了一张新纸铺开继续练字,“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奴婢去打听过了,祭祀大典那天百官与陛下一起去宫外祭祀,祭祀大典规矩繁多,结束时怎么也说得到傍晚。”归竹在一旁的桌子上摆好糕点,好奇道,“小姐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了?莫不是此次也准备去观赏一番?”

勾勒完最后一笔,我笑了笑,“是要去观赏观赏。”

不过,是去大牢而已。

祭祀大典百官出城,陛下亲自举行,想来宫里应该防备会松懈不少,那时大概是救出李承仰最后的机会。

李承仰于我而言,的确萍水相逢的关系,甚至他还曾囚禁过我,到如今我如此想方设法的救他,一是被他对于南召的真情感动,二是为了我自己,有了他我回去的机会也许会增加,毕竟他是唯一知道我来处的人。

“大姐姐!”苑门处,南景行笑的开心,他的身后跟着宁秋与南江之。

我上前,俯身行礼,“爹爹,娘亲。”

“起来吧。“宁秋温柔的扶起我,看着我心疼道,”召儿此次受苦了,谁都没想到敦亲王私下里竟干着谋逆此等大事,还左右互相欺骗,囚禁了你,更是谎言陛下欠安,我们险些也被他骗了去!“宁秋抹了抹眼角的泪,哽咽了会儿才道,“好在陛下圣明,为你解了婚约,更是替你爹爹进了爵位,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进爵?”我疑惑,南江之已是宰相,再进爵那该是什么官职?

“陛下不过才比你大两岁,谋逆一事便是因为他思虑不够周全,如今陛下让你爹爹全权代理朝政,待他羽翼丰满,再亲自临政。”宁秋补充道,“如今你爹爹便真的可算的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宁秋的脸上处处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我看向向屋内走去的南江之微微皱眉,李乘川与南江之关系一向不好,如今怎会让南江之全权掌管朝政?况且此次不废吹灰之力便铲除了李承仰及他身边的爪牙,为的不就是不让大权旁落吗?如今这又唱的是哪出?

南江之随手拿起案台上我的字帖,随着时间的流逝,南江之的眉毛越皱越紧。

南景行靠了过去,也看了看,笑着道,“哈哈,大姐姐这字还没有我写的好呢!”

下一秒,南江之手中的纸就变成了一个纸团,南景行立刻识趣的噤声,躲到宁秋身后。

“召儿……”南江之皱着眉,缓慢的唤了我一声。

“爹…爹爹?”我没底气的应了一声。

“你的字……”南江之眉头紧皱。

“姨母,姨父。“身后响起桑止的声音。

转身,我看向刚刚进门的桑止,他一身青衣站在门前,见我看他,他微笑起来。

“是出什么事了?“南江之放下纸团,问道。

“无事,只是祭祀大典的一些事情还需姨父定夺,咳咳…咳……”桑止的声音,带着间或的咳嗽。

“走吧。”桑止轻易的转移了南江之的注意,我的事很快就被南江之忘在了脑后。

桑止随着南江之离开,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新收的字帖递给我,轻声道,“好好练,不然下一次我也救不了你。”

我瞬间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眼神,我就知道桑止是来救我的。

与宁秋和南景行一起用过午膳,他们离去后,我便又乏了,躺到床上倒头就睡,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浑身无力,做什么事都似乎提不起力来。

祭祀大典如日举行,待南江之出府后,我也从后门悄悄的溜出府去。利用当初做掌事的进出令牌,我很快的就进了宫,凭着陆云川扶我出来时的记忆七拐八拐的便到了大牢门口,大牢的狱卒十分懒散,从把我当作犯人扛进大牢就可以看出,向狱卒送了些钱财,我很快就见到了李承仰。

锁链声响起,门吱吱呀呀的被打开,狱卒收了钱一脸谄媚,“掌事,您说完便早些出来,不要让小的们为难啊。”

“多谢了。”

突然的光亮让李承仰有些不适应,他挡住光眯着眼看向来人,看清后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声音却十分干哑,“召儿,你怎么来了?”

我朝李承仰走近了些,蹲下身仔细的看向他,几日而已他身上的囚衣布满了暗红色的血渍,干的脱皮的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你看,我早劝过你吧?造反肯定不可取的。现在沦为阶下囚,何必呢?”

李承仰放下挡着脸的手笑,重复道,“你怎么来了?”

“救你啊。”我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开始捣鼓扣他手上的锁链。

“你怎么还没放弃啊?你救不了我的。”李承仰低头看着认真开锁的我,好笑道,“你这费劲的救我,难道是……真爱上我了?”

“才没有呢!”我使劲的搅铁链的锁眼,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不过看你是个傻子而已,再说了,你死了就没人能帮我回去了。”

李承仰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我活着也帮不了你。”

一阵捣鼓,锁并没有要开的意思,我在他一旁坐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乏力的很,我休息休息再帮你开,今天是祭祀大典,李乘川不在宫里,咱有的是时间开锁。”

李承仰安静的坐在地上,看着我笑,“也许,我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傻乎乎的看着他。

他伸手在我脖子后面一处用力一按,我的喉间似乎涌上了一口腥甜,下一秒我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我看着地上说的鲜血,满脸的震惊。

“囚禁你时,我给你种了毒。”李承仰缓缓收回手。

我瞪着他,老子一直救你,你到头还给我下毒?但一想到,如果我被毒死了,我就可以回去了,我就又挺感谢他……

“能毒死我吗?”我道。

“我给你和宋沐都中了毒,解药只有一颗,也许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李承仰笑着道。

“解药呢?”我伸手。

李承仰打下我的手,好笑道,“干嘛?”

“我送给宋沐啊。”我看着他,挑眉道,“对了,这毒药死的会很难看吗?”

李承仰看我一脸一脸诚恳的模样,耐心的给我解释道,“不会,就如同睡着了一般,没有半分痛苦。”

“那就好。”我歇了口气,虽然想死,但总归是怕死的,如此一说我就安心多了。

我伸手,示意李承仰给药。

“药不在我身上。“李承仰闭眼,一脸安然,”而且,这种选择题自然是要有人来选才会好玩。“

“李乘川?”我笑了一下,十分笃定,“肯定是救宋沐啊,你这两个选择悬殊太大了吧?一个宠妃,一个不相干的人,要我选也选宠妃啊!”

“你说,你是不想干的人?”李承仰睁开眼睛问。

我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

“你可不是不想干的人。”李承仰自问自答。”

我挑眉,“你再把我当成棋子去完成你的计划,我可就不救你出去了。”

“我也没让你救啊。”李承仰好笑道。

我无语,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起身便准备离开。

李承仰动了动身子,身后的铁链也跟着发出响动,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的背影道,“我就缠着仰哥哥,一辈子都缠着他,到死都缠着他,你们能奈我何?”

我转身傻傻的眨眼,明明从来没听过这句话的我,却有一丝熟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雪落满天时,开的如火一般浓艳的红梅之间,一个全身都是雪的的女孩对着一群拿着雪球的女子口不择言的喊着,下一秒雪球砸到了她的额角……

“那是她被气急时说的气话,也是那时起我才注意到她。”李承仰极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召儿后来杀戮不止,我想,只有背负与她同等血债,我才能在地狱见到她吧。”

我怔住,突然之间我似乎明白了李承仰宫变的目的。

若他诚心要杀我们,坠崖后本该派人去崖下寻找,以断绝一切后患……

若他诚心谋逆,李乘川不在宫中的几个月,他明明可以换掉所有宫中布防,明明可以直接称帝……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在宫中等待……

原来那么容易就夺回的帝位,并不是他棋差一招,而是他本来就不想去夺……

原来……篡位,成亲一切都是假的……

他仅仅只是想死去……

我望着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心疼,也许谁都配不上李承仰的爱……

“百年之后,归于其室。”李承仰笑着说,“召儿,若是可以,等我死了把我葬在长满绣球花的地方吧,她那么喜欢绣球花,我在那里等一定能等到她的。”

“你都要死了,还什么百年之后?”我垂下眼笑。

“是啊,百年之后要提前了。”李承仰轻笑。

转身,我走出牢房,我抬头望向天空,明明知道南召不爱他,却还是不顾一切的那生命去爱她。

你说看透了,却还深陷其中的人多可怜……

“南掌事!”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宫道上身后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我回头,是商逸,一段时间不见他还是那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南掌事,你怎么在这里?”商逸一身戎甲,侧手扶着剑,笑道。

“啊……没什么,路过……”我伸出手指了指商逸的一身铠甲,露出一点微笑道,“你这一身很酷啊!”

“酷?”商逸摸摸头,有些不解,“南掌事,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就是夸你帅的意思啊!”

“啊……那我的确很酷!”商逸爽朗的笑了起来,阳光下他的铠甲上泛着银光,“南掌事,刚刚我从陛下那里来……“

“陛下?”我愣了一下,“他不是该在城外举行祭祀大典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陛下只需完成祭祀,后面的祈福便可以回来了。”商逸笑着道。

要是如此,我若把李承仰救出来,不正好是人赃俱获?

“你先去忙吧,我先出宫了。”我尴尬的笑了笑,准备赶紧离宫。

“南小姐,陛下请您去兴庆殿。”还未走两步,我便被一个宫人拦了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陛下,陛下便找你了。”站在一旁的商逸笑着道,“你快去吧,我还有事,便不跟你一路了。”

“她和你的爱妃,你——只能选一个。“还未进殿,便听见李承仰的声音。

正准备推开殿门,胸口一阵刺痛感突然席卷而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逃出,钻痛内脏的感觉,我抚上自己的胸口,脚步滞住,透过微微敞开的殿门,我抬头殿上李承川握着剑,背对着我,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李承仰,“解药呢?“

李承仰抬头看着他,语气揶揄就好像逗着老鼠的猫一般,“只有一粒解药,陛下,你要选谁呢?“

李承川举起手中的剑架在李承仰的脖子上,微微皱眉,“召儿也是你的妹妹,你为何要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李承仰笑得身子不停的抖动,似乎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抬头,眼中却满是轻蔑之意,“妹妹?她不也是你的妹妹吗?你明知道她爱慕你……“

话还未说完,冰冷的剑光闪过,下一秒,李承仰的脸上就多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李乘川下手丝毫不顾及兄弟情谊,他垂下剑越过他看向面前的皇座,自嘲般的开口,“你说她爱慕我?在我看来,她不过是想扶一个傀儡当政罢了,宰相的野心,你不是不知……“

“你还是看不明白吗!”李承仰几近嘶吼的打断了李乘川的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的可怖,“你一定要她用死来证明自己有多爱你吗!她为了你何止是违逆过她的父亲一次?她为了救你打伤其他皇子被罚跪抄经,灭人满门替你扫除一切登基障碍,这些难道你都看不见吗?你一定……要她拿命来…抵偿她父亲的罪过,你才能相信她?也是,即使现在你也未曾信过她的一分真心……”

李承仰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恢复平静。

我轻轻推开殿门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李乘川微微僵住回头看向我。

“解药在我们幼时常常玩耍的那棵大树下。“李承仰看见我微微叹了口气。

哐当一声,李乘川扔下剑便拉起我往殿外走去,身后是李承仰的声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的多疑杀了她,而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李乘川正准备迈出门的脚微微滞住,拉住我的手也微微收紧。

走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我喘着粗气,“陛下,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抬眼眼前长得茂盛的大树,这就是李承仰说的那棵树?所以,他是带我来拿解药的?

李乘川放开我蹲在地上开始挖坑,原本干干净净的蟒袍上沾染了些许泥土,我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帮忙,渐渐的坑越来越深,而我越能感觉到李乘川的暴躁。我蹲在一旁,撑着脑袋看他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周围新抽芽的嫩枝,微风轻轻吹过树枝惊起枝丫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我看着他安慰道,“慢慢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李乘川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开始挖,“不帮忙就不要挡着光。”

我挑眉,站起身给他让出光亮,深深的呼气了一口空气,一股腥甜涌入喉咙,鲜红的血溅在了刚挖开的坑旁边,还有些许溅到了李乘川的手背上,我看着地上的血慢慢蹲下身拿起袖子尴尬的替李乘川擦干净,“呵呵……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我大大咧咧的往后一坐,并没有看见李乘川微微僵住的双手,“有些累了,你继续。”

“对了,听说娘娘也中了毒,她还好吗?”我继续问道。

“你听谁说的?”李乘川终于在土里刨出了一个红色的漆盒,他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又吹了吹道,“她在宫里能有什么事?”

我皱眉,难道李承仰骗我的?不可能啊,明明在牢里时他说的我和宋沐啊?刚刚进门时我也的确听见他们二人谈起宋沐了……

“是吗?”我想了想,无所谓的耸耸肩,他自己的爱妃自己最清楚,我操个什么萝卜心?

李乘川打开红色漆盒,拿出里面一颗莹白色的药丸就要往我嘴里塞,我忙让开,“干什么?”

“你没听见李承仰说吗?他给你下了毒,这是解药,快吃了!”李乘川皱眉,准备再次把解药塞进我的嘴里。

我抢下解药在阳光下仔细的看了看,莹白的药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我笑,“陛下,你不怕这是毒药吗?也不找个医官验验?”

“你觉得李承仰会无聊到花那么大心思去让你中毒,然后谎称有解药,最后等找到解药时再毒死你这个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女子?”李乘川没好气的说道。

我煞有介事的点头,“我觉得会,所以我就先收着了,等我验完了再吃。”趁他不注意我抢过他手中的漆盒,把药重新塞了回去放进袖中,我拱拱手,“谢陛下的药,臣女便先退下了。”

我走了两步回头,李乘川依旧站在原地,看样子是并不认可我的做法,我笑眯眯的指了指他脏透的衣服,“陛下,有失体统。”

他低头这才发现衣服上全是泥土,看看我,拂袖离开,“验完后赶紧吃了!”

目送他离开,我揣着漆盒在宫里慢慢悠悠的晃荡,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极尽奢华的宫殿,这里是宋沐的寝宫。

殿中芝南正巧出来,我叫住她,她看见我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似乎有些嫌恶,走到我的面前也并未行礼,“南掌事,你有何事?”

“你们娘娘如何了?”我笑着问道。

“娘娘?”芝南往身后的大殿看了一眼,装傻道,“什么如何了?“

“我听说,你们家娘娘……”我瞅了瞅四下无人的四周,靠近她道,“中毒了!”

芝南大惊,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知道此事,我靠近她继续道,“我恰逢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高人,特地为娘娘求了药,你快拿去给你们家娘娘服下,保证药到病除!”我从袖中掏出盒子,放进芝南手中。

芝南打开盒子看了看,迟疑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我家娘娘?”

“你觉得我会无聊到知道你家娘娘中毒,然后谎称有解药,最后再毒死你这个已经去了半条命的娘娘?”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家娘娘现在本就命悬一线,何必要我动手毒死她?”

“谅你也不敢,你且在外面等着,若是有任何差错我便立刻抓了你去陛下面前问罪!”芝南收了药又进了殿内。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芝南从殿中再次出来,这次不同的是,芝南满脸的笑意,看见我便远远的行了一个礼,走进了又行了一礼,“南掌事,是奴婢愚笨,出言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我往芝南身后看了看,笑道,“你家娘娘毒解了?”

“解了!娘娘吃了药后便昏睡过去,一旁随侍的医官说娘娘已无大碍了!“芝南十分激动,又不知怎么谢我,跪下来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原先陛下不愿此事张扬的宫中人尽皆知,所以命奴婢等人保密,连给娘娘治病也只是私底下派了医官前来,此次若不是南掌事,娘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是说陛下让你们不许外泄你们娘娘病了的事?“我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奴婢能猜到,我们不过奉命而已。“芝南答道。

我点头,自古帝王心海底针比女人心还难琢磨,他不张扬应该也有他的道理。

“那你们便还是如此好了,就当作一切事都没发生过,免得我的介入破坏了你们陛下的事。“我嘱咐芝南道,“今日我来此之事,你便当从未发生过,至于你们娘娘现在身体虚弱,便也先不比告知陛下,等将养好了身子再行禀报也不迟。”

在后面半个月里,我除了每天吃吃喝喝,每天最多干的事大概就是吐血了,越来越频繁的吐血次数也昭示着我的时日无多,期间边境似乎大乱,异族国兵强行占领边境领地,陆云川受命返还边境抗敌,随后跟去边境的便是桑止,南江之也借机向李乘川提了辞官归隐之意,桑止与我辞行时说此去最快也是半年,等边境安稳,姨父辞官归乡之后,他便带我去游历边境风光。

坐在屋顶上,我微微叹气,我应该是看不到边境风光了吧。

正当我惆怅之时,身后的瓦砾响了两下,回头看见来人,我微微有些诧异,“时樾?”

“南掌事。”时樾向我恭敬的行了一礼,礼数周全,根本看不出一点被全城通缉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四下环顾一番,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未有人注意到房顶上我们两人,我站起身看向他,“莫不是想离开京都,需要我的帮忙?”

时樾微笑,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我的手中,“这是另一颗解药。”

我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放着一颗莹白色的药丸,我抬头看向他迟疑道,“不是说只有一颗吗?”

“大人其实留了两枚解药。”时樾解释道。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木盒,李承仰留了两颗解药,那为何又骗我说只有一颗?

时樾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缓缓开口道,“大人很喜欢你,即使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在最后关头还是让我带着另一颗解药逃走,为的就是有一日后悔他还能挽回残局。”

“你家大人从来喜欢的都不是我。“我笑着收起盒子,指了指远处的皇宫道,“宫里派了好些人缉拿你,如今边境战乱缉拿你的人也领了其他任务,不如我趁此机会送你出城,出了城你便安全了。”

时樾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向皇宫,又顺着街道上的熙攘人群看向城门处,目光复杂,最终缓缓摇头。

“我要去陪大人。”

我微微惊住下意识的看向他,因为他说的是陪,而不是救。

看来,他也明白一切已是定局。

“日后还望南掌事能看在解药的份上为大人立个碑文,在他的祭日为他烧些纸钱。“时越开口,声音淡淡的,“若是能拿到大人的尸身……还要劳烦你帮忙缝合起来,至少让大人死的完整些……”

我失笑,虽然是一件悲伤的事,但听他这么讲出来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你放心,你家大人也曾嘱咐过我,我会把你家大人葬在满是绣球花的地方,至于你……”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如此年华便去陪你家大人,实在是可惜了,再过些时日我们举家便要搬离京都,你不如跟着我们一起?”

时樾微微僵住,转头看向我还放在他肩头的手,我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收回手,“你可愿意?”

时樾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我,不言不语。

“你若是真的去给你家大人陪葬,那你如何能保证我真的会去给你家大人建墓?若我不建,你都死了又能如何?”我微微扬起眉,道。

“那只能怪我看错了人。”时樾淡淡道,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陪你家大人死根本不能证明你的忠心,你家大人照样会曝尸荒野,尸身为豺狼虎豹所食,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我继续开解道,“比起死后万劫不复,你不如亲自为你家大人守墓,一来能够让你家大人时时享受香火,二来你在外行侠仗义也能替你家大人赎罪……”

“胡说!我家大人需要赎什么罪!”

“京都围剿死伤惨重,你家大人难道不需要对那些人赎罪吗?”我挑眉,转身准备离开,“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召儿,快下来!”大街上响起一个声音,我往街头看去,李乘川站在马车头看着我站在屋顶上满脸阴沉。

他怎么来了?

我往身后看去,此时时樾早已不见,我微微舒了口气,也不知道李乘川有没有看到时樾……

“还呆在上面干什么!自己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还爬高上低的?你们相府没人管你吗!”李乘川看我愣愣的站在屋顶上,声音越发大了起来,颇有些骂街的气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陛下……”一旁的王舛有些为难的叫了李乘川一声。

李乘川侧目瞪着王舛,“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弄下来!”

李乘川的声音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一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站在马车上,对着隔着墙站在屋顶上的女子大喊大叫。

我捂着脸,剜了他一眼,准备爬下屋顶,屋里的归竹,归兰听见声响也出了屋,看见我站在屋顶上不禁惊呼,“小姐,您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小心,小姐!”

脚下一滑,我的身子微微倾斜失去重心向李乘川一侧倒去,我心道,丢死人了。

下一秒,我便被稳稳的接住。

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睛,我缩了缩脖子,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我把袖子遮住脸,朝着李乘川道,“快走!丢死人了!”

李乘川轻哼,抱着我准备进相府,我赶紧揪住他,“别!会被人认出来我是相府小姐的!“

李乘川皱眉看着我,“你都从相府的屋顶上掉下来了,人家还能不知道?”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小姐啊,说不定是刺客呢!“透过缝隙,我看见李乘川的眉毛拧的更紧了,我气鼓鼓道,”要不是你瞎嚷嚷,他们也不会注意到我,所以都怪你!”

李乘川叹气,转身把我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马车上,随后对着刚从府中跑出来查看的归竹归兰道,“你们小姐无碍,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儿再将你们小姐送回。”

“哎!你是谁啊?还不快放下我们小姐!”归竹看见马车里的我,叉着腰叫嚷道。

我朝着刚进了马车的李乘川狠狠的瞪了一眼,说好了不暴露我,最后还当众说了我的身份!

“你们先回去吧,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去去就回,你们无需担心。“我放下袖子朝着归兰归竹道。

归竹二人看我都已发话,便也回了府里。

马车晃晃荡荡的走了好远,看向李乘川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吗?有事快说,不要再乘个马车到处晃荡了,晃的我难受!”

李乘川闭着眼轻哼一声,“你死都不怕,还怕坐马车?”

我看他,恍然大悟,看来他已知晓我将解药送给宋沐的事了。

“你知道了?”我笑盈盈的问道。

李乘川睁眼看我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又是皱着眉伸手捏住我的脸,恶狠狠道,“我给你的药你吃便好了,谁让你做顺水人情送给宋沐?她是我的妃子,我自有我的处理方式!”

“陛下!我救了你的妃子啊,你怎么还恩将仇报?”我从李乘川的手中解救下我的脸,揉了揉回嘴道,“你既然给了我的药,我怎么处理那便是我的事了,你也无权干涉!”

李乘川愣住,随即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放了各色的瓶瓶罐罐,其中放了一个占据整个箱子二分之一的盒子,他打开最大的盒子,马车内立刻充满了微苦的中药味,我捂鼻,“这是什么啊?”

“这些是宫里最名贵的补药,你先拿着。”李乘川把箱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伸手拿出盒子里快赶上我巴掌大的药丸,咽了咽口水,“这药是要当饭吃吗?”我把箱子推了回去,“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觉得我挺好的。”

李乘川皱眉,“你可知道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无谓的耸耸肩,不说话。

“你是因为李承仰,所以不肯吃药吗?”李乘川定定的看了我半响突如其来的一句,我抬头,还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又听他说,“你若吃药,我可以酌情减免他的刑罚。”

“当真?只要我吃药?”

“当真。”

“那他能不死吗?”我挑眉。

“谋逆之罪……我只能让他死的体面一些。”李乘川皱眉,显然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都是要死,有什么尊严不尊严的?”我淡淡道,“你这提了还不如不提。”

“那些谋逆同党,我可以饶他们不死。”李乘川再次开口道,“我会赦免他们坑杀之刑,改为流放如何?

我咧了咧嘴,立刻换了另一副嘴脸,“当真?”

“自然。“

“那你可不许反悔啊!“我从袖中掏出时樾给的解药,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扔进嘴里。

李乘川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招,愣愣的看我吞下解药,随后明白自己被骗,看着我眯了眯眼,“你哪儿来的解药?“

“我也不知道啊,今日一早起来便放在我床边了。“我无辜的眨了眨眼,”陛下,您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啊!”

我无比得意的看着眼前的李乘川,不知为何他似乎有了重影,随后越来愈大,“你……你别晃……”

随后,我就直直的倒向他,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