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致南星

师父问她:“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如何选?”

她不曾回答,师父又问:“今生种种,你可曾后悔?”

她想起与他初次在宫宴上相遇,那时她初入人间,懂得了以物易物之理,她想要何物都需以银钱来换,故而对银钱十分执念。

王上见她医术非凡,遂问她是否愿意留在宫中做医官。

她只问:“医官会有很多银钱吗?”

那时,他常笑她是小财迷,也乐意时时跟在她身侧看她摆弄药材、为人开药,亦时常为她称药、碾药。

她本就想这样欢愉地同他一处,可他却费尽心思地为王位争个头破血流,与她渐行渐远,她也曾质问他,“那王位为何那样好?为了它你可以不顾一切?”

他气急反驳:“你自己还不是为了银钱留在宫中做医官?那银钱又为何那样好?”

她哑言,或许在他王室中人的眼里,王位就如同她这俗人眼中的银钱,因为想要之物太多,失去之物也就越多。

他亦对她说过,“我如今筹谋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能与你光明正大、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相信我。”

她当然信他,她就等着、盼着,可他最终却还是弃了她,她永不会忘,他送她走时说的话和看她的眼神,他道:“你是否为细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皆云你是细作!”

至此,她认定他不爱她,或说,他最爱的不是她。

故而再来一次,她从头到尾都在阻止。

那个焰火冲天的夜晚,她是为给曾经的自己一个警醒,可她却还是爱上他。她又在混乱的人群中塞与楚天翊信条,让他尽早放了她,可此生的她亦同上一世一般倔强,认定了便不离开,他最终还是没能忍心。

他们大婚那晚,连她自己都信了,信了这一世会有所不同。

可未曾想,楚天翊便是在驱逐许兰儿出府时得知,他将不久于人世。许兰儿说:“王爷以为傲王储处心积虑送我来,当真只为了要我当细作?我从小被他捡去,为他以身炼药,我的每一寸肌肤皆是剧毒,你我欢愉多年,王爷以为,还能活多久?”

也未曾料到,他不要这皇位了,居然还会有人硬塞给他,得失终究改不了。

这一切,其实从未改变。

上一世南星不曾知晓被送去敌国的真相,可这一世,她嫁予他,与他朝夕相处。她医术非凡,又岂会对他深中剧毒全然不知?她一直在悄悄为他解毒,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毒早已侵入脾脏肺腑,任她医术高超也不能为他换脾换肺,只能含泪为他拖延毒发的时日。

他拉弓对准她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被那些话扰了心绪,可她跌在地上的那一刻便了解了他的意图。

她望他,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便知晓,他想利用此事来让自己死心。

可她不舍啊,她如何忍心让他独自一人面对死亡?

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他却只道她是为了王后之位。如此蹩脚、如此滑稽的辩驳,可看他硬撑得那样辛苦,她又怎忍不遂他的愿?

前尘往事一一翻江倒海般倾入她的脑海,她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口中断断续续地嘤咛,却也只能任由他一点点冷却,骨肉一寸寸僵硬。

两世相爱,能换来三年的夫妻相守,倒也不枉重生一次,尽管结局不改。

“三年,你我相守三年也不曾为我留下你的骨血,你是为了让我忘记你,还是要我永远抛下你?我本就无牵无挂,唯爱你一人,亦只你一人爱我,如今你剩我一人,要我怎么活?”

她从腰际拿出提早炼好的无觉草丹,服下。

大量的无觉草提炼可麻痹人的五觉,毒侵五脏,顷刻毙命。

她眼中蓄着泪、脸上挂着泪,靠在他冰冷的身体上,喃喃着:“你且等一等我,这条路太长、太暗,让我陪你一起走,这一次,你再不能弃我。”她原以为他不爱她,可到头来,却是自己恨错了他。

楚国天辈天星一年,在王宫内发现南星的尸体,虽尚未封后,但她是楚天翊生前唯一的正妻,遂将她与楚天翊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