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致南星

楚国黄辈二十五年,王上宾天,遗诏却是令王侯楚天翊继位。

这局势令南星始料未及,只闻当年黄辈的王上之位原本是由楚天翊的父亲继承,不想其未登大位便遭奸佞所害,甚至子嗣也被残杀,唯剩楚天翊一脉。他临终前将皇位交予其弟继承,并令其好好抚养楚天翊,不求他继承大位,但求安享一生。

只是楚天翊从来不闻朝事,亦无心争斗于权位之间,或许王上颁此诏令是为在众王储之间保他一命,与其手中无权,过今日忧明日,倒不如这名正言顺的至尊之位。

可他的身份又如何能稳住朝臣的心呢?南星隐隐有些担忧。

遗诏一出,楚天傲果然联合几位王储发起政变,只是不料他竟如此迅速,在先王上的灵堂之上就带兵闯入,许是吃定了此刻楚天翊的措手不及,他指控楚天翊并非王上亲子却意图篡位,私改遗诏。

但朝中大臣却也不乏两朝元老,而王上料到一封遗诏不足以使各位王储服气,故令一些近臣见证了此遗诏的真实性,眼前便有一多半人拥立楚天翊,自也有人布兵暗中保护楚天翊。

争执之间,楚天翊的兵以将楚天傲等人团团围住,厮杀混乱之中,楚天傲竟挟持了南星为质,楚天翊广袖下掩藏的关节泛起了白。

思索良久,他朝一旁的侍卫拿来弓箭,对准了南星。

众人皆惊,纷纷劝其三思,楚天傲更是感到不可思议,“楚天翊!你疯了吗?她不是你心爱之人吗?她不是你未来的王后吗?你竟想让她给我陪葬?好啊!”楚天傲怒极狂笑,在南星耳边讽刺:“看来他并未把你放在首位嘛,同这天下比起来,你可差远了!”

这话为何如此耳熟?南星微微蹙眉,瞳仁微转,想起那个焰火明亮的夜晚,那一袭白衣曾言:“他从不会把你放在首位……”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不停在耳边回响,周身汗毛直立,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她泪眼朦胧望向他时,却见一支利箭朝她射来,肩头的刺痛让她跌坐在地上,她疼地皱起了眉,捂着左肩的伤口,温热的液体不时便淌满了掌心。

身后的楚天傲却矫捷地躲过了那支箭,只是南星却失去了控制,他没想到楚天翊竟真不顾南星安危,慌神之间,不过三五下便被人拿下。

南星被人搀走疗伤,始终未见他半个眼神。

她如失了魂一般,给她疗伤也不喊疼,直至楚天翊收拾完残局前来看望,她才回过神来。

“楚天傲说的不错,我并未将你放在首位,从前的兰姬、如今的你,如出一辙。若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拦。”

终于,他说出口了。南星眼眶微热,却忍着没有落泪,只道:“我知那不是真的。人质若受了伤,于楚天傲而言是拖累,于我反而安全,你是在救我。”

楚天翊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苦涩地笑笑:“南星啊,你为何如此傻?我都这般对你了,你竟还在为我找借口?连楚天傲都能看出我心中不够爱你!你还在为我说话?”他笑得讽刺,“莫非,你是为了这王后之位?”

南星怔怔的看着他,她这诧异的眼神落在他眼中便成了被戳穿心事的惶然,他仍旧句句讽刺:“我一贯知晓你贪财,可我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也能为了权势荣华,说出此等奉承之言。南星,你当真以为你的身份配得上我楚国王后之位吗?”

南星的唇齿微微有些颤抖,他这忽来的笑意令她不寒而栗,“新王继位,根基未稳,只有将门之女才能助我巩固王位,避免往后出现今日之局面。”

她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平静,可终是忍不住落了泪,“好,我走。”

南星走了远远的,并未回谷,她也不知自己都走过了哪方土地,只是一直未曾听闻立后之事。

帷帐被风吹得飘逸,烛火淡得照不清人脸,大殿只剩了一名英朗的男子一杯一杯地饮酒,戴着帷帽的那一袭白衣缓缓走近,声音轻得很:“你可以选择的,为何还是弃了她?”

楚天翊的视线十分模糊,只隐隐看见了轮廓,口中喃喃着:“南星?南星你还是来了,南星。”

“我并非南星。我是北辰。”

楚天翊竟像个孩子般的哭了,“北辰?北辰就是南星啊!我终是改不了宿命,只能同上一世一般放你走。如此,也算遂了你的意。”

帷帽下的一双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落泪的瞬间,她摘下了帷帽。那张脸,与南星一模一样的脸,却多了几道伤疤。

她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重生的不止她自己,还有楚天翊。

他说改不了宿命,于是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结局,他始终都在努力改变他们的结局。上一世,他拼命争夺王位,他以为他只有得了天下至尊之位才能保护好她,可他得了王位却失了她。于是这一世,他不要王位了,他战战兢兢明哲保身,盛宠许兰儿也只是为了迷惑楚天傲,生怕他有朝一日会把主意寻在南星身上。

他与她初遇、诱她出谷,都是为上一世没能相守而不甘。

可重生后的南星能与此刻的南星共存,为何楚天翊只有一个呢?她忽然心慌得厉害,冲上去把他的脉象,果然,他深中剧毒多年,早已无力回天。他说改不了宿命,所以当日她跳入深渊重生之时,楚天翊已然殁了,故而这一世重生,已不再有此刻的楚天翊了。

原来,他防了上一世的害他之人,却防不过命。

“我爱你两世,亦是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