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首辅

县衙里,周疏浑身滚烫,额头不停冒汗。

拂袖看着她难受的模样,眼里满是担忧,边用打湿了的帕子给她敷额头,边焦急地往外面看去。

正此时,周晖抓着红缨急匆匆从院子外往这边赶。

拂袖远远瞧见了,心下一喜,连忙走了出来。

“大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大夫请来了吗?公子如今已经烧得快说胡话了。”她语气急促。

说完,便迫不及待往他身后看去。

并没有见到大夫的身影,“大公子,大夫呢?”

“我就是。”周晖还没来得及说话,红缨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到拂袖面前。

闻言拂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您是?”眼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红缨皱着眉,被质疑眼里浮现一抹不悦,“如果你们还能在湘州城找到别的比我医术好的大夫,那就当我从未来过。”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

周晖急了。

连忙一把拦住她,拧着眉,对拂袖低声喝斥。

“这是我好不容易请回来的大夫,休得无礼。”

说完,面上又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姑娘,吾弟就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嗯。”

红缨冷言寡语,跟在他身后进去房间。

罗汉床上,周疏满脸通红,身体还不住地发着抖。

嘴唇苍白,带着点青紫,嗫喏着小声说着些什么。

一见她这样,周晖眼眶立时变得通红。

“阿辞……”

“他现在陷入了昏迷,听不见你喊他。”红缨替周疏把完脉,又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

指尖捏着一根针,另一手托住她脖颈,把她扶起来一点,接着快、准、狠,将银针插入她大椎穴。

“他如今高热不退,我用针灸的办法帮他泻热。”

边说,边又迅速在她身上穴位扎了好几根银针。

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周疏,周晖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点,感激地望着她。

“姑娘,多谢你了。”

“不用。”红缨心情毫无波澜,眼神平静地望向前方,“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他。”

“他”指的是昏迷在床的周疏。

“如今湘州城内局势动荡,他是位好县令,我希望他能养好身子,继续为湘州城的百姓办事。”

她丝毫不隐瞒自己救周疏的目的。

也正因为她如此坦荡,周晖心里对她越发信任。

再次感激道:“不管姑娘是因何目的救人,周某都真心地感谢姑娘。”

两人说话间,床榻上的人突然眨了眨睫毛。

“唔——”

听到动静,周晖立即朝罗汉床上看去。

见周疏醒来了,欣喜不已,连忙扶着她半坐起身。

关切道:“阿辞,你醒了?感觉如何?”

因发烧的缘故,周疏嗓子嘶哑得厉害。

她吞咽了口口水,刚要说话,一旁的红缨接过话头,替她解释。

“他刚醒来,嗓子定是难受得紧,你就别要他说话了。”

“哦哦,姑娘说得对。”闻言,周晖恍然大悟地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喂着周疏喝下。

“喝口茶,润润嗓子。”

一杯茶水下肚,周疏喉咙没之前痛得那么厉害了。

她看向先前说话的红缨,面带疑惑。

似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红缨难得地向她解释,“我叫红缨,是个大夫,是你兄长请我来帮你看病的。”

“多谢红缨姑娘。”周疏向她点头致谢。

不知怎的,红缨脸色微微发红,别过眼,轻咳一声。

语气略显别扭,“不用。”

说完,一把扯过拂袖的手,“你和我下去给他煎药。”

走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疏望着她扯着拂袖一起离开的背影,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辞?”周晖喊她。

闻声,周疏耷拉下眼皮,掩住眼里复杂的情绪。

再抬头时,双眸一片清明。

“兄长,小侯爷回来了麽?”

周晖摇了摇头,“先前你突然晕倒,我急着帮你去寻大夫,未曾注意过他。”

说完,他皱着眉,话锋突然一转。

“阿辞,你初为泗溢县县令,根基不稳,不如暂且收敛锋芒,待你站稳脚跟,再治那张茂安的罪也不迟。”

周疏昏迷时,并不知晓周晖为她寻大夫看病,却处处碰壁的事。

忽然听他提起此事,不由得奇怪。

“兄长,可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并无。”周晖仍是摇头。

“那兄长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他一贯刚正不阿,瞧不上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今日却为何如此反常?

若说没有人和他说什么,她是不信的。

想到她昏迷期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周疏又追问道:“兄长,可是我昏迷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泗溢县的百姓东奔西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是让她知晓,她所全心全意付出的百姓,却因惧怕权贵,而拒绝为她看病,她心里得多失望?多伤心?

周晖不愿看她难过,但周疏是何等聪明之人?

她只略一思考,便悟出了其中缘由。

“与我病倒请大夫有关?”

话已至此,周晖便没再瞒下去的可能。

他愤愤不平地点头。

“阿辞,那些医馆的人胆小怕事,枉为医者,一听说是你生病了,没一个人敢上门来为你诊治。”

“你忧心百姓,为了他们都累出病来了,可他们不仅不感念你的好,竟还如此忘恩负义,简直狼心狗肺!”

语气愤慨。

说到激动处,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起伏。

周疏安抚住他脾气,“兄长,我为泗溢县父母官,为百姓谋划奔走乃我职责所在,怎可以情义要挟之?”

更何况,那些人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并不是惧怕张茂安,而是害怕孙垚。

一州刺史,是他们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的。

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

她不怪他们。

她心中有大义,可以为家国天下牺牲自己。

可在周晖心中,她和家国天下一样重要。

叹息,“阿辞,以往什么事兄长都可依你,可在这件事上,兄长希望你能听兄长的。”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张茂安已经盘踞在泗溢县多年,与当地世家大族皆有牵连,又岂是你一介小小县令可撼动的?”

“兄长,你说张茂安是地头蛇,那刺史大人呢?”她淡声提醒。

“张茂安再手眼通天,他也只是泗溢县的县丞,有县令和刺史大人压在上头,他又如何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