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i

陆景给我安排的工作是越来越紧张,天天学校杂志社两头跑,免不得有时候就得请假了。我们班主任是年级主任,所有学生的假条都需得班主任签完字,再来找她签,所以我估计那天简峄城也是过来开假条的。我相对就比较方便了,她签完字就能直接离校,但是时间一长,我们班主任就不乐意了,她语重心长的对我道:“学生时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啊,穆桑若同学。”

“恩,老师我知道。”我拍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耽误学习,她才放过我,只是悠悠叹息:“有时候真不知道是劝你们这些孩子好还是鼓励你们好,你看九班的简峄城同学就太不容易了,一年能回来上几次课都难说,自己也努力刻苦,外界舆论还始终注视着他,一不小心,犯一点差错,就会被别人放大许多倍。”

我听着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班主任像还没说尽兴一样,缓了缓又道:“老师和你们的父母一样,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你们年少成名,是我们的骄傲,可有些时候,老师真不希望你们太累,苦了自己,少了许多年少时期,应有的快乐。”

我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轻声道:“老师,其实都已经习惯了。”

“唉~”听到我这话,班主任也怜惜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转移话题道:“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们把自己安排好,照顾好,老师们就放心了~”

我有点感动:“谢谢老师对我们的关心,我想,我们都会更加努力的。”

这是真的,除了更加努力,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生命里的贵人,望舒。

不知道她到底姓什么,只是听圈里的人都喊她望舒姐,我便也跟着大家这么喊她。遇见她的时候,我在影棚拍片,她领着一个新人过来,指名让陆景给他出片。

陆景虽然挂的是个摄影师的名衔,但是谁都知道他在杂志社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能这样指名道姓让陆景拍,而且陆景还很痛快的答应了,大家都觉得这位望舒姐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果然,后来陆景偷摸告诉我们,望舒姐手下带出来的艺人,全部在娱乐圈各个领域里混得风生水起,她作为国内响当当的王牌经纪人,还真是非一般人能比得上。

我看得出来,我这位陆摄影家,是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言辞肺腑之间全是溢美之词。

真正和她有接触是在几周之后,她领的那个模特有代言,是个珠宝项链,大家都觉得有个女的一起搭档成片的效果会更好,但是这得问问投资方和望舒姐的意思,投资方让望舒姐全权定夺,她在影棚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旁休息椅上喝茶的我身上,然后猩红的指甲指过来:“她。”

我差点呛到自己。

珠宝名气很大,望舒姐手下这个小模特更是后起之秀,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就被带的小火了一把。

真正火了以后的日子是很难过的,这取决在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然而然的随便露面了。我像几年前的简峄城一样,出门要戴口罩,戴帽子,要把自己包成个蚕蛹,我总算切身体会到这种日子是有多痛苦了,我对望舒姐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不行,望舒姐说,你不仅要待在这里了,你还要给我考上电影学院,从你拍照的那一刻开始,你的路,就已经铺好了,你必须,走下去。

望舒姐还说,你拍广告做模特,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我逃在望舒姐给我租的公寓里想了三天三夜,然后,给我爸我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他们听不出喜怒,我问他们:“你们从小让我学唱歌跳舞,是为了让我走到今天么?”

我妈没回答,我爸回答的我,他的一席话,彻底让我坚定了走下来的决心,他说:“若若,我们没有规定你的人生到底怎么走,人生是没有定义的,也从不被任何人束缚。我们让你学习的那些,完全是出自我们对你的爱,我们只是帮助你以后多一条选择,在你选择的路上,爸爸妈妈一直是跟着你走的。”

我喜欢在人前表现自己的感觉,我也享受在镜头前塑造的多种多样的自己,我对望舒姐说,如果不怎么有名就好了,这样我挺舒服的。

她白了我一眼,“你以为娱乐圈资源那么多的吗?全放在你身边随你挑任你选?你一个没有名气的人,圈里那么多俊男靓女,谁会只惦念着你一个?感恩吧,你其实很幸运,没有像别人一样,十年二十年日复一日的拍片拍广告,也很难有推开镜头走到人前的时候。来到这里,你要摆脱掉以往你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要不,为了梦想给我拼,要不,卷铺盖滚蛋。”

她说这番话,那把我吓的,我小心翼翼道:“那我现在先离开,等我准备好了再来行吗?”

她说:“你说呢?”

我不说话了,望舒姐的确是王牌经纪人,她见过太多娱乐圈的腥风血雨了。她说的话我都明白,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你必须尽快让自己成长。

而最快最常见的方式,就是逼。

除了平日的去学校上课,望舒姐又给我安排了形体课、表演课、综艺课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课程,她这是要全方位把我往完美来打造。我常年练舞,有点腰伤的老毛病,直接影响我有点直不起腰,显得有点驼背。形体老师给我强行正骨的时候,我那眼泪就像喷泉一样哗啦啦的流,其实我是正常人标准,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我有驼背这毛病,身边人也没觉得,可是望舒姐说,一切的缺点,在镜头前都会放大百倍。

每周三次形体课,每一次都,惨绝人寰。

高中的课业越来越紧张了,临近期末,我不得不调动自己所有的精力来应对这场考试。高考已经结束了,班主任天天在班里念叨我们是准高三生准高三生,让我们拿出吃奶的劲来拼命学习。我伏在桌子上,内心仰天长啸,我想说,我把吃奶的劲早就用光了,可怎么办呢?

冷时洲用笔尖戳我的后背,虽然很痒,但我一点也不想动弹。晚自习铃声一响,他就站到我面前道:“你怎么了?”

我抚摸着手底白花花的卷子,有气无力道:“我想喝奶。”

冷时洲冰着个脸,回到他位置上,我依旧没精打采的打着瞌睡,突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被揣到我怀里,我睁眼一看,竟然是包奶。

“奶?”我在原地半天没反应个过来,回头,冷时洲正吊儿郎当坐在他位置上,我说:“你给我的?”

他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一副傲娇的样子看着我。

我看着他那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他骂我:“你笑个屁!”伸手要来拿,“不喝还我。”

我逃开他的魔掌,一边咬开奶,深吸了一大口含糊道:“喝喝喝,怎么不喝,天底下免费的奶,不喝白不喝。”

他没好气“切”了一声,还是那样嫌弃的看着我,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下了晚自习,我主动跟在冷时洲后面,大概有段日子没能这样按时上下学了,所以冷时洲这回一点都没有抗拒,任由我跟在他后面。一路上我就在想自己的学习计划,想的入迷了,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下的,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撞上他宽阔的后背,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来,我摸着酸痛的鼻头,没好气道:“好好的走路,干嘛停下来!”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如霜:“你想不想,去游乐场?”

我愣了一愣,去游乐场?大晚上的,这人发什么神经?

而且,“我现在不能去。”

“望舒姐说了,减少公共外出,就是对她最大的成全。”

他冷哧一声,“你天天成全别人,怎么没想着成全自己?”

我一愣,“我又没说我要去游乐场?”

他盯着我看,我脑中思绪万千,突然,我想起来,我在日记里写了今年的心愿单,其中有一项,是去游乐场好好玩一天。所有的计划都完成了被我划掉,唯独这一项,可怜兮兮的一直待在角落里,至今未划。

“你偷看我日记?”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偏了偏头,我还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随口道:“风刮开的,我可没弄。”

鬼才信!我切切。

我推开他:“不去,考完试再去。”

肩上突然一轻,一扭头,我的书包已经被冷时洲拿在手里,我说:“别闹了,快还给我。”

“那你答应我去游乐园。”他不依不饶。

“不可以,望舒姐都说了。”他比我高大一个头,一米八多的个子,又长的长手长脚,书包被他高高举到天上,我估计得有两米多高,难以企及的高度,恕我在空中胡乱抓了半天也没够到。最后我抓着他半截手臂求道:“冷时洲你别闹了,我答应和你去还不行吗?”

他看着我那不安分的手在空中挥着就是抓不到,我说:“不过要改天,今晚不可以。”

“行吗?”我仰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突然低头,一瞬间脸放大在我眼前,挨着零点几分米的距离,我感觉呼吸都停顿了一下。他举着书包的手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而我却还保持着扑在他怀里的动作伸着手臂。

我僵了僵,低下头,迟缓的把胳膊放下来,正要讷讷往后退一步,背后一股强力让我撑着又往他怀里跌落了几分,及至身前,是我从未贴身接触过的少年的气息。

混杂着淡淡烟味和泡沫水的味道,少年青涩的喉结上下一滚。

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穆桑若。”

我感觉他的身体慢慢将我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