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i
环岛的夜景是泛着暮蓝色的星光与无边际熔尽的离离灯火,耀眼又混沌,沉寂却缱绻。
一条宽畅公路如笔直玉带,横贯这片被溶溶夜色笼罩的海边屿落。深黑山体并排耸立,乌云包裹着皎洁,海雾丛生,唯有银灰车身偶尔闪过的一点光华,是这幅迤逦寥廓冷调油画板上的明亮色块。
温暖舒适的车内,娓娓流淌着低缓绮靡的节奏布鲁斯小调,月色糜迷,视线昏暗,映得人心喑染下起伏沉沦。我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一旁的简峄城,男人骨节修长的指和腕松松的搭在方向盘上,周身慵懒惯意却又显现出掌舵者的野性张力,还未换下的演出服领口有一团重工刺绣的银色火焰花纹,像是攀爬到我胸腔间的徨惶燥意。
我终是忍不住,左手吧嗒按下安全扣,右手就朝着环绕他的脖颈而去。人已经被我侧抱住,我的左手却也不安分的钻进了衣摆的下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他后腰。
“嘶~”简峄城敏感的在我耳边轻声吸了口气,我埋在他肩颈处,看男人秀颀细瓷般的脖颈肌肤还沁着一层薄薄的光泽,心里的那点躁动越发汹涌,不仅轻轻摇晃着他,话也变得软绵绵黏糊糊,“那你还是我男朋友嘛~”
他的气息温柔,糅入车内淡淡的又涩又沉的木质香,犹如让人置身云端,我的手指在他肩边微微蜷缩,听到他说,
“不是。”
“……”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似乎并未受我影响,依旧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况,只是伸手拍了拍我还攀在他脖间的手臂,轻声道:“乖,坐好。”
我的惊讶渐渐转为不满的嗔怪,一边哼哼一边回正身子坐好。
“把安全带系上。”
他一面转着方向盘,一面抽出几秒转头看了我一眼。
“简峄城!”我心里知他故意,语气却不受控制地娇嗔起来,“我要下车!”
闻言,他勾了勾唇,声色像带了钩子,“怎么?”
“我要下车!”我不想理他,转头敲起了车窗。
“这条路还很长,你……”
“你快些停车,我不想和你坐一起。”我尽量收起声音里的娇软,秉着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面孔打断他,说得言之凿凿。
他睨我一眼,面上便挂了几分无奈的宠溺,轻笑着将车子停到了路边。
“桑——”
他的话音不及我拧开车门的速度,高跟鞋踩在坚硬的柏油路面,发出“噔”的一声,在宁静的海岸一线显得有些突兀。
月光透过银灰色的云层,照在暗起翻涌的海面,晕染成一片浓郁的深紫。
岛屿间风声呢喃,我拢紧双臂,刚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衣料窸窣,紧接着一件带着男人气息和体温的外套就劈头罩下来。我象征性的半推半就了几下,就被简峄城严严实实裹了个彻底,我拼命抑制住上翘的嘴角,在朦胧的夜色里扮猪吃老虎。
“你干嘛?”
他的手滑到外衣和我之间的缝隙间,侵略性的一寸一寸捕捉,然后收紧——他将我压到副驾驶的车门边,一把擒住我的后腰,迫使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紧密无懈,比之前要浓烈过万分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将我挟卷,仿佛放纵到天边那一轮将歇未歇的月亮上去。
“简峄……”
“怎么不叫阿城了?嗯?”
男人音色勾人,低醇魅惑,再加上他这要亲不亲的暧昧姿势,分明就是刻意为之。
我低头小声,“谁让你不承认……”
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听着人心肝都颤栗连连,“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呜——”
月亮轰然跃出浓云,托雾踏海,浪涛松松仿佛是这月光奏鸣里一波接一波的余震。紫色在海里浓浓淡淡的搅动着,这一片平川屹立在群落海岛,万籁俱静的让人迷沦。原是沉寂在各个地方的因子,一点一点堆积、爆炸,变成流动急速的渴求和欲念,充盈丰满的整个人都过满则亏成了一汪水。
简峄城一手托起我的后脑,一手将我身上的外衣拢的更紧,我在他的攻势下恍惚睁开一只眼,看见他额间的碎发被风微微扬起,英隽眉眼更衬着意气浩荡,此时因意乱情迷的紧阖更令人心动。唇间的烫灼落在心上变为酥麻,若有鼓声由远及近,我的意识也随着抽离干涸,只凭着本能攥紧伸手够到的一切。
月亮挂在空中如一颗明珠,海面粼粼增辉,此刻,画卷即成,那些冷涩的色块也变得鲜活。山林筛下点点的余晖,一望无际的万家灯火融合成广阔的穹宇,明净高远,心升神诒。
短兵相接的炽烈终究让我越来越感觉呼吸吃力,我微微推搡着简峄城的胸口,他睁开眼睛,由长驱直入变成依恋的啄吻,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彻底停下。结束时他盯着我,突然低身将我抱起,我慌乱中两条腿挂住他精窄的腰腹,“别……”
“不冷吗?”他温柔的问我,我摇摇头,他却轻笑道,“那我冷?”
他的尾调慵懒,让我的燥意涌上脸颊,我乖乖点头,手却在他身上暗戳戳的乱摸。什么嘛,这人身上明明比我还热……“穆桑若,你再乱动我可不保证能把你安然无恙送回去。”
我的动作僵硬无比,反应过来我狠狠搂着他的脖子,“不行!”还心虚的补上,“我没有乱摸。”
他用脚踢开车门,动作粗鲁的一时让我都有些发怔,等他绕到车门另一侧上了车,并且给我拉上安全带了以后,我才有些恼怒——穆桑若,你就这么没骨气,一个吻就哄回来了?
活了二十年,这样无法自拔的陷在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中,还是平生第一次。
见他似乎要发动车子,我连忙按住他的手,郑重其事的看着他。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许走。”
“说清楚什么?”
“当然是我们的关系!”我气急败坏,“明知故问。”
“哦?”看出他努力憋着笑,煞有其事的双手交叠在方向盘上,“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我“泪水涟涟”,痛斥,“渣男!你明明刚才不承认,还亲我,都……这都是第三次了!”
要说我十八岁成人宴会上那个机缘巧合的吻是意外也就罢了,可是上个月后台那个吻又怎么解释?还有今晚……桩桩件件,都是他“渣男”的证据!
“桑若。”
“……”
我不高兴的瞪着他,他倾过身子,摸摸我的发顶,那团跳跃的银色火焰又在我眼前燃烧,我别过眼去,听见他低声道,“等我们到了庄园,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我将信将疑,今晚我们两家要在银海庄园聚会,那是简家名下的地产,几年前在周边建成高级会所和配套设施后,银海庄园一跃成为国内前列的私家庄园,我们要去的也是位于海岸线和森林近畔的主庄园,甚至拥有天文台和飞机坪,地理方位和观赏位置俱佳。
想到他今晚无论如何都会给我个“交代”,我冷哼一声,“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简峄城声音软软的,“谢谢宝宝。”
“快开车!”我极力黑着脸,差点在这声“宝宝”里再次沦陷了。
简峄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钢琴大师杨明子的嘴里。作为授业恩师、业界著名大拿,能得到他真传,并让他在其他学生和家长面前毫不吝啬对他夸赞的人,我的第一印象是好奇。他先于我三年拜入杨氏门下,是在三岁就开始钢琴学习的“音乐天才”。后来在钢琴演奏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他,在我九岁那年,连正规的考级都还没有考满的时候,年长我不过半岁的简峄城便可以流畅的演奏出一整首肖邦的“冬风”练习曲,甚至将作曲家想要表达出的那种“闪电雷鸣”般的强大气魄也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艺术功底可见一斑。
后来,我经常和他一同参加比赛,不知是否为了拼一口气,还是因为他激起了不知我身体里的哪根神经,我的钢琴也弹的越来越好,大大小小的比赛竟然也获奖无数。最巧合的是,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居然还是初中同学,当初因为他母亲转学而渐渐失去的联系,也因为我和简峄城慢慢恢复,每次把我带到杨家后,她便欢欢喜喜的和简峄城母亲去逛街喝茶,好几次我只能灰溜溜跟着简峄城家的司机被他送回家……我和简峄城自然无可避免的越发熟稔了起来,他在音乐和艺术上的天赋造诣不只限于钢琴,唱歌、吉他、架子鼓、舞蹈,似乎只有他不想学的,没有他学不会的,我坚信他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人,就像我坚信有一天,我可以和他并肩一起,遍历人生胜哉,看尽世间繁华。
这个旖旎心思源于何处我已经记不太清,大概是每个演奏会上的互相注视,大概是每次吵架拌嘴的调侃打趣,又亦或是彼此苦恼困境时的鼓励安慰。高一时,简峄城便去了国外一家音乐学院的大学预科,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我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箱来自国外的礼物,而我也会每个月准时向国外寄出一封几页纸的信,从不间断,似乎这已经成了我们俩之间不成文的默契,彼此心底的秘密。一直到高考那年,我毅然决然报考了和简峄城同一所大学,如愿成为了同门师兄妹。
简峄城在大学里称得上风云人物,他的传奇甚至可以同时传到几所颇负盛名的音乐学院,引来茶余饭后无数谈资。他的音乐视频在海内外媒体上疯狂转载,一首原创曲甚至创下十年来点载量双高的巅峰记录,渐渐他在国内的知名度也让很多音乐公司抛来橄榄枝,一步一步走向大众的视野。大一那年,他签约了国内一家非常厉害的经纪公司——EG一直是铁血雷霆手段,他的经纪人带着他不过一年时间,便囊括了国内众多音乐盛典的大小奖项。简峄城这个名字,成为众多乐迷心中的那轮明月,那盏星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才华并没有让他骄傲自满,相反,和当初那个演奏会上的天才小男孩相比,他蜕变的更内敛、更稳重、更独当一面,也让他在污浊横流的娱乐圈更清醒、更特别、更出类拔萃。
当然,我的事业版图也在徐徐展开。阴差阳错下,简峄城经纪人薛园向我引荐了一位王牌经纪人望舒,作为我音乐路上的伯乐和帮手。望舒姐是我生命里的贵人,她全力推我在国内崭露头角,在我获得国际钢琴金奖后,这股强劲的旋风更将我的星途清理的愈发平坦。不过我的工作重心和简峄城不同,他更侧重在做歌手这条路上,做曲子担任制作人,我更多是在各大音乐交流会上做一匹竞技的黑马,出圈方式更是意想不到——国内知名摄影师陆景拍摄“若梦”主题组图,奇幻之海的落日余晖下,我立于一架钢琴旁扬起薄纱轻缎,碎金影绰下茶色低胸长裙曲线曼妙,宛如海妖与风纠缠,自由松弛感与静美无边。这组图让我登上一线双刊金九封面,不仅让我的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也让国内外不少高奢品牌对我青眼有加,纷纷邀请我加入品牌官,成为手握时尚圈顶尖资源的大势女星。
但是,我和简峄城的关系却变得难以言说起来。
我对简峄城的心从进入大学以来,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破格提前录取的音乐优等生,因此长我一级,但我们几乎所有的课程都是在一起的。我会主动把我这学期要学的学分课表发给他一份,然后就能每天拉着他一起去教室上课。即便后来事业双双开花,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之前减少了许多,但他在BJ有一套自己的公寓,只要我有工作回国,便拖着大包小包跑到他家,吃他做的饭,霸占他的床,这样紧俏的行程时间也能拆成无数幸福的小瞬间。我们还一起养了只猫,花白相间的,被喂养的白白胖胖,连名字也是他起的,叫“小送”,取自白衣送酒的典故。
白衣送酒,遂君所愿。
在朋友眼中,我们是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友凯利甚至打趣说,如果有一天她在人群里寻找我,只需要找到简峄城就可以了,因为我一定和他形影不离。但即便如此,属于我们的那层玻璃纸,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主动戳破,又或者我们只是习惯了对彼此的依赖和亲密,默认了是彼此世界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不可代替,却始终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发展发展着,便会脱离掌控,偏差一开始就预想好的轨道。
那是今年九月,我和简峄城同时受邀参加某家年中盛典,在后台接受记者采访时,记者向我提问了一个关于心目中理想型的问题。当时简峄城坐在我前方不远处的休闲沙发上玩手机,后台人来人往很多人,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关注我这里,再加上我们的关系的确没有明晰,便照着当场几个男明星的标准笼统的说了说,其中有一个还刚好是那晚和我合作演出的男星。本想着是随便应付应付记者,可没想到,那天节目结束后他径直去了我的独立休息间,二话不说便将我拉到衣帘后面吻了上来,要不是助理苗苗姐进来的及时,我怕那天晚上我就因为呼吸不畅溺毙当场,第二天就上社会版面新闻头条。
……
从那天后,我就感觉简峄城整个人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但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那么点咬牙切齿,以至于那天那个莫名其妙又似乎理所应当的吻也没了下文。
不过在我心中,他喜欢我,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今天,喜欢到可以为了早点来见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从他的舞台现场出来一路直奔机场。
这么多天,我当然也猜到那日后台他的小心思——说来这个男人明明在外面做事游刃有余,偏偏有时候在我面前马脚频出。
所以我才会直截了当把“男朋友”三个字点在他面前,本以为他会吃我这招,结果却没想到这么不尽如人意。
不,简直是,一败涂地。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会的功夫,卡宴已经渐渐驶过银海庄园的前庭,经过幅员辽阔的马场和几处花团锦簇的花园,最后在一个人工湖的喷泉景观旁停了下来。车子刚停下,就有庄园的工作人员上前替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简峄城从后备箱拿出一只名木制成的瓶匣,我披着外衣向后看了一眼,懵懵的问,“喝了酒你还能开车吗?”
简峄城弯了弯唇,走到我面前用另一只手牵过我,“谁说我们要走?”
“哦。”我点点头,反应过来又想要挣脱,结果反而被他攥握得更紧,我在后面放缓着脚步,“我自己走!”
可惜我们力量悬殊,等艰难地挪到门厅处,早有管家和仆从在那里恭候良久。仆人接过简峄城手里的长匣,一个打着领结头发半白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轻声道:“少爷,穆小姐,先生和夫人以及穆先生夫妇都在一楼的主客厅等你们。”
简峄城点点头,边慵慵解起领口的一颗纽扣,“把酒送去厨房,吩咐他们好好处理一下。另外,跟爸妈和叔叔阿姨说声,我去换身衣服就过去。”他看我一眼,“她也晚点过去。”
“是。”管家一脸遵从退下,我很是不解,从下到上看了自己一身,“我哪里不合适了,为什么让我也晚点过去。”
“我没说你不合适。”他姿态闲散的一手插袋,一手拉过我往庄园的侧堂走,“让你陪我,行吗?”
“理由不充分。”我酸溜溜的说。
他闻言轻笑出声,清凌凌的声线在静谧的庄园花厅里显得格外舒耳,我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十指相扣,摩挲缠绵,不由又有些微赧,便也没再说什么,一路跟着他到了房间门口。
他正要推门进去,我连忙拉了把门框扶住。
“怎么了?”他转过头看着我。
我犹犹豫豫的指着房间里面,“你不是换衣服吗……”
他挑了挑眉,唇角又微微上扬,“你不想进去吗?”
“我……”我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噎得嗓子一紧,连忙挣脱开他,把他一股脑往房间里推,“不想不想,你快快,快进去。”
简峄城嗤嗤的笑,顺从的被我的一通猛推进了房间,我被他笑声勾的整个脸爆红,手忙脚乱把房门关上前还听到他说要是想进来随时欢迎之类的。
随时欢迎个大头鬼啊!我靠在门口一整个心潮不宁,怎么之前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坏的一面!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我趴在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决定给他个小小的惩罚,便蹑手蹑脚查看四下无人,沿着来过的路回到了门厅,自己先行去了主别墅的客厅。
偌大华贵的客厅里言笑晏晏,我到的时候,我爸正和简叔叔在古色古香书案旁研究什么工笔写意,而我亲爱的妈妈则正向她的密友——简峄城的母亲——疯狂吐槽:
“这才哪到哪,这孩子就是谈恋爱不说,我和老穆也不吃惊,从小就有主意,这不你说她航班信息不拿出来谁知道她中秋节那天就在国内呢!”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大理石铺就的石阶上,这个动静一下吸引了窗台边优雅品茗的两位女士,其中梁女士引颈过来,一下子尖叫起来,“若若,你来了?”
“妈。”我尴尬的笑笑,摸了摸耳后心虚的红晕,“阿姨好。”
“哎。”简峄城母亲高英是个非常优雅温柔的女士,见我向她问好,连忙笑着点点头,一边站起身往我这里走,“若若到啦。”
我爸和简叔叔也看到我,两个人离开书案走过来,向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无人有些疑惑,“若若,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
“叔叔好。”我先给简万言打了个招呼,“啊爸爸,阿城他,在换衣服。”不知道为何,听完我妈那句话我此刻有些不自然,说起简峄城就更不自在了,“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哦?”我妈最是了解我,此刻她的目光在我身上狐疑地打转,我艰难饮下一口唾沫,好在高阿姨主动救我狗命,“别站着了,快过来坐,阿姨和若若聊聊天。”
我松了口气,一行人都在客厅里落座。高阿姨拉着我嘘寒问暖了一番,我妈一边在旁边嗑瓜子一边戏谑地看着我,看的我头皮发麻,等大人们围绕的话题歇过一轮后,我终于挤到梁女士身边,低声道:“妈妈你别那样看我了,我都如实交代,坦白从宽行不行啊?”
“你果然是有事情对不起我。”我妈眼睛不大,但是此刻显现出明察秋毫的聚光,“说吧,中秋节那天,去哪了,有家不回。”
“我不是咱家的航班啊?”
“我知道,上海嘛。”我妈霸气决绝一扔瓜子壳,“你在上海有人了?”
这话说的,我直接老脸一红,我揽着我妈妈脖子,撒娇道:“我要是告诉你不准吃惊。”
我妈凉凉地看着我,半点没有被我的糖衣攻势低下半分,“我想来想去,你还真没什么让老妈吃惊的人选。”
我“噗嗤”一声窝在我妈肩窝笑开,正想开口告诉她也许是个惊天骇闻的事情,客厅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我偏头一看,原来是简某人换好衣服过来了。
进入门厅的第一眼,明明那么多人,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眼神锁定在了我身上。
我连忙又趴回老妈肩窝,低声道,“妈妈,也许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
我妈嗓音够大,一下子吸引了全场人的瞩目。
“爸妈,叔叔阿姨。”
简峄城一身休闲的毛衣西裤,温润的米白更衬他身姿颀长闲雅倜傥,头发软软的香香的,有点像小猫。
“城城,来。”
高阿姨拍拍刚刚我坐过的位置,简峄城看了我一眼,抬步过来,刚冲过澡的身上带了一股冷冽的清香,经过我的时候,那阵风便也若有若无的撷了丝他的气味,让我的心脏空了一拍。
我搂着我妈的胳臂忍不住收紧,直到我妈非常明显的咳嗽了一声,我才慌乱把手拿开,我妈恨铁不成钢的瞥瞥我,看向简峄城,
“城城,你知道若若男朋友吗?”
“噗~”对面的我爸先一口茶水喷出来。
简叔叔诧异的看了我妈一眼,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的落过来,我想要捂住我妈那张快嘴的手只能讪讪放下。
“咳咳~”倒是我爸,咳到停不下来。
“你们一起上学,有什么情况,一定比阿姨更清楚,对吧?”我妈眯起眼睛,带了丝试探,“还是说,她回国和男朋友过中秋的事情连你也没说?”
我胆战心惊的瞄了眼简峄城,当然,我自是没说我为了回国陪他过中秋,直接从学校飞了上海,根本没回过家。
但,我已经告诉我妈男朋友是谁了,她不可能还意识不到啊,还问简峄城我上次中秋回国的事情,难道我妈是在玩,一石二鸟?
想到这,我自己后背似乎起了一层冷汗,只求简峄城能识破我妈的“诡计”,不要承认了。
似乎是领会到我眼神里的求救信号,简峄城那张俊逸的脸迟疑了半刻,便轻声道,“我不知道她的航班信息。”
我心中正要夸他说话有水平,滴水不漏,就听他接着道,“但是中秋节那天,我确实和她在一起。”
我那刚支撑起来的精神支柱轰然崩塌了!
简峄城总结道,“所以,我应该就是您口中那个‘男朋友’。”
好了,简峄城不仅自爆,还连踩两个陷阱,我仿佛看到炮弹飞扬把我炸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我妈满意的勾起嘴角,在在场愣怔众人面前一脸“我早就猜到”的神情站起身,跟高阿姨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高阿姨左看看右看看,感慨道,“还得是你啊!”
“什、么……”我摇晃着脑袋,感觉事情不太妙,感觉我妈怎么早就知道的样子,就连高阿姨也是这样一脸讳莫如深。
简峄城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此时我的迷茫。
“妈,你们联合起来搁这诈询呢?”
“什么诈……”高阿姨拍了下简峄城的手背,“我和你梁阿姨早就察觉出你们俩有问题了,怎么,敢做不敢当?”
“那倒不是……”简峄城的眼神移向我,“主要是某人不敢认……”
“?”我噌的站起来,不禁委屈,“明明你自己说不是。”
“哦?”简峄城还没开口,旁边凉凉的声音便响起,“那你中秋节干嘛偷偷摸摸要藏着掖着?”
“我……”我一时之间竟有些卡壳,所以,一直在他面前勇敢的那个人虽然是我,但对这段关系真正畏首畏尾的,其实也是我?
所以,不论是不想让爸妈知道我中秋节那天回国,还是在后台苗苗姐进门的时候拼尽全力推开他,又或者无论那时那名记者提问时他有没有在注视我,而是我的心里始终都在深切的审视着自己,在真正一段关系要成型的时候,不肯放过自己。
但幸好,在这样的因缘际会下,这个我从未发现的问题被摆到了没有阴暗角落的地方。
我喜欢简峄城,就这么简单,也,不会很难。
我慢吞吞挪到简峄城面前,撒娇般扯了扯他毛茸茸的衣袖,软软道,“那男朋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接受惩罚啊~”
四位长辈看到这一幕,均一齐笑开。简峄城笑眼盈盈的抬头盯着我,在大家的笑声将气氛烘托的轻快时,他反手抓过我的手,轻声哄我般道,“没有惩罚。”
见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忍俊不禁,他随即也笑开,偌大的客厅沉浸在了一片欢声笑语间,自然温馨。
可想而知,这段关系以这么诡异而迅速的方式告破后,晚餐吃的那是相当美妙。
我和简峄城自然不可避免了成为长辈们话题的中心,而大人们原本平常的唠家常,越到后面越被我听出互相托家底的意思。每当他们谈着谈着便亲切地将慈爱的目光射向我时,我总觉得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倒是简峄城似乎早有准备,一脸云淡风轻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还能波澜不惊的往我的盘子里添只剥好的虾。
实话实说,我当真是有点佩服他这份定力。
被简峄城拿来的那瓶酒最后没想到被我喝去了不少。简叔叔向我们介绍了庄园构造和一些背景文化,还说明天两家人要一起出海游玩,问我和简峄城的意思,他当然没意见,而我,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呢?还是高阿姨看出我心底的顾虑,主动过来和简峄城换了位子,拉过我的手,宽厚道,
“若若,不必有任何压力,我和你简叔叔都很喜欢你,能让你做我们的儿媳,是我们的福气。”
我连忙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她笑着看了眼对面眼神一直黏在我身上的简峄城,打趣道,“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恶婆婆呢?”
这句话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乌云,我顺着她的视线,弯了弯唇角,张手抱抱,“谢谢阿姨~”
晚饭过后,大家依旧在主客厅围坐聊些闲话,我爸和简叔叔聊起政事,我妈则是拉着我和高阿姨去选明天出海的穿搭。
简峄城刚从外面回来,便径直走到沙发旁牵起我的手,在我妈和高阿姨揶揄的视线里,他言笑自若,
“借走她一会儿。”
“借去吧借去吧~”
我妈甚不在意的摆摆手,好似我是个商品,我一边走去门厅一边回头被她气笑,现在是发展到没人问我的意见了是吗?!
简峄城摸摸我的脑袋,温声提醒,“看路。”
我转过头,不满的撅起嘴,“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想听我的回答吗?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简峄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我。
我半信半疑顺着他坐进车里,心里却莫名其妙打起鼓来。两人驱车沿着庄园通往海边的大道行驶,这片庄园占地广阔,茂密的植被将海月勾成一线,暗绿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摇摆的摩挲声声声入耳,撩人心弦。
若是白天阳光饱满,这里的景致堪称得上世外桃源。
山海相依,空气里边的咸湿气息越来越澄净,下了车,换到步行,简峄城牵过我的手,两人循着月色登上那座漂亮的小山丘。近海风急,月色晕染得更深更重,摇摇欲坠仿佛和无涯的深海融成一片。苍松翠柏与馥郁花香在呜咽的海浪声中逐渐鲜活,朦胧的灯光若云铺海。
我只管在后面走着,当简峄城转身将我拉上最后一层嵯峨的山石后,昏暗的天地霎时被一簇彩色点亮,仿佛天地裂开,云气奔走,光彻霄汉。而后一个又一个烟花升空,火树银花犹如松花缀满,又如无数细碎的翩翩流星坠落,一时四时无界,雷震无声。
“好漂亮!”
我驻足叹赏,却见身边人不为风动,似乎早知定数。我瞪大双眼,“难道——”唇却被人堵上。眼前是如繁花般争奇斗妍的万千焰火,身前是比这焰火还要浓烈的柔情缱绻,他温柔的挑开齿尖阻碍,将我拥的越紧。正当我浑身情动的几乎都和烟火一样在燃烧时,脖颈间忽然传来一丝清怡的凉意。我松开他,手里触摸到那条突然多出来的硬物,意识到那是什么时,简峄城已经在浅月冷风间徐徐开口:
“桑若,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呆呆的看着他,“……可我们不是已经……”
简峄城笑了笑,“其实我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
“……”
我沉默了,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你,你竟是……”
我只觉又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可还没等我想通更多,简峄城就握住我的手,额头抵过我的,低声厮磨了一句,
“……我爱你。”
这三个字的心动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场风花雪月的冲击。
远处,烟火大盛,松涛怒哮,却都不如他轻声呢喃的这句话留在我心里的声音清晰。
“我也,爱你。”我轻笑着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我现在才明白,你这个人真是坏得很,想等我主动承认,还直接能在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我戳了戳他的脸颊,“心机鬼。”
他揽着我的腰,不仅不躲反而压过来,“我心机吗?”
“嗯~”被他啄吻一口,我脚步有些软,“简直是诡计多嗯~”
他松开我,我笑了笑,主动迎上去一口,轻轻道,“不过我喜欢~”
他的视线下行,落在我唇边,我转头看到远处海边的烟花还在袅绕缤纷的绽放着,摇了摇他的手臂,指着最灿烂的一处,“你快看啊!”
简峄城轻轻嗤笑了一声,我一把熊抱着他,也不管这个男人那点心思又没有得逞,被我晃着倒也有些怡然自得。他顺势揽过我,两个人并肩站在山上看着姹紫嫣红,漫天绚丽,像给沉睡的天边升起无数道美丽的彩虹。
流光溢彩处,两个人紧紧相依,仿佛是记忆里临摹一遍又一遍的永恒风月。
入睡前,我抚摸着那枚滢滢璀璨的钻石项链,握到心口处压不下的嘴角上扬。装模作样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频频闪回今夜我们在一起的片段情景,终究是没忍住再次从床头柜捞过手机,打开聊天对话框,打了一行字,然后试探的按下发送键:
“你睡了吗?”
那头倒是回复的很快。
“嗯。”
我笑出声,抱着手机翻了个身。
“那你怎么还能和我对话?”
……
我拧了拧眉,这会直接不回我,连“对方正在输入中”也不曾出现。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心里突然紧紧绷起,无意识往门那里看了一眼,虽然我和他的房间并不是紧挨着,但是如果……
一秒、两秒、三秒……随着时间流逝,我的心越发焦灼,好在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对话框终于重新亮起来,
是个语音电话。
我手忙脚乱接听起来。
“还不睡干嘛呢?”
隔着电流声,简峄城的声音显得酥酥糯糯的。
“你不也没睡。”我小声吐槽。
那头沉寂了一下,
“你想不想……”
“我不想!”仿佛心事被人戳破,我飞快的捂住手机,那头传来简峄城倦懒的一声笑,“我还没说是什么。”
“我要睡觉了。”这回我是真的如临大敌,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可描述的话,简峄城低声笑起来,“那好吧。”
“晚安。”我几乎要迫不及待挂断电话。
“我明天再说。”简峄城带了点宠溺的意味,似乎故意逗我,我并不相信他要说什么正经的事情,随意敷衍道:“随你随你,拜拜~”
“宝宝晚安。”
挂了电话,耳边还响着他那声温温软软的“宝宝”,我在床上将被子扭成了一团,整个脑袋里都是粉红泡泡。
救命!原来他温柔起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吗?
本以为一夜酣梦,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川哥的电话惊醒。
“川哥?”
川哥李浩川,是前段时间刚刚到任的我的执行经纪人。至于为什么被划过来带我,也是因为现阶段的工作需要。他和望舒姐彼此各有所长,圈里的一些人脉资源也比较广,所以目前我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由他来统筹。不过这个月我应该没有工作安排,他早早打电话过来,令我有一丝丝意外。
“小若,醒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醇厚,我“嗯”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撩了撩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有什么事情吗?”
“公开的事情,你考虑清楚了吗?”
“嗯——嗯?”我下床的动作都静止了,忍不住重复一遍,“什么公开?”
那头短暂的沉默一阵,“昨晚简峄城打电话给我们,问我们关于公开恋情的公关方案,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打电话给你,自然是征询你的意见。”
“啊?”我站在床边凌乱,“我不知道这个事啊?”
“这样啊?”川哥难得还是这么沉稳,“那你好好想一想。”
“我……”
记忆就像复苏通关,我猛然意识到昨夜简峄城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他想向所有人,公开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可是,会不会太快了。
我咬住下唇,一时间心头万绪,只好先跟那头的川哥说,“我晚些再和你说。”
挂断电话,我坐在房间里久久缓不过神。
我很清楚简峄城这么做的缘由,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的内核坚定而强大,做事永远决断果敢,率性真诚,一旦认准了目标,便不会放手。我早该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这一切发展的太快,我需要时间来思考,更无法立刻给川哥我的答案。
“若若,起来了没,我们下楼吃早餐了!”
门外突然传来老爸的声音,我从思绪中回神,连忙应了一声,起床洗漱准备下楼吃早饭。
上午的安排是出海游玩,天公也作美,今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乳白色的晨雾像牛奶一样被太阳烤化了,站在视野开阔的甲板上,远天湛蓝的像一块纯净的蓝宝石,淡雅迷人。坚硬的船体乘风破浪,激起一圈一圈白色的泡沫,成群的海鸥从熠熠生辉的水波上成群结队的飞过,有高亢的叫声阵阵传来,呼应着海浪浅啸。
天气晴朗的时候,会让人的心也轻盈摇曳起来,我持着手机,选了几张不错的角度将眼前的美景收进手机,回头看见隔着一层玻璃舷窗,正在食品室里准备食物的简峄城。
他穿了一件雾青色的毛衣,白格子的衬衫松松的翻出来,袖口微微挽起,整个人清俊利落,我将相机镜头对准他,隔着蒙蒙的玻璃将他的身影定格下来。
想了想,我又回过身,捋了下被海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调转屏幕自拍了一张。
“若若。”
身后有人唤,我摘下墨镜转身,发现是爸爸。
“爸~”我爸身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装,从台阶上下到甲板,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望着大海。
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
“刚刚你简叔叔说,如果你今年想在冰岛办音乐会的话,他可以为你联系。”
“……”
之前我一直想去冰岛,在有极光的世界尽头,有一场属于自己的音乐会。
“……”
“会不会……麻烦叔叔?”我惊喜之余却有些犹豫,毕竟这样一句看起来轻飘飘的话,背后是无数看不到的资本博弈。
“正好,今年我们也有一个北欧的深海项目。”我爸笑了笑,“现在,也算不上麻烦,只是你简叔叔特别想成全你的心愿。”
话已至此,我自是了然。撑着栏杆远眺海面,长风如同清凉的丝绸,夹杂着海盐的潮意,带来一阵深深的平静与释然,我说,“爸爸,我想明白了。”
“什么呢?”
“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话尽此处,我带上墨镜,嫣然一笑。
“再勇敢一点。”
下到二层舷舱,我小心放缓着呼吸走进食品室里面,简峄城半逆光背对站在操作台的尽头,长身玉立,太阳的暖光透过舷顶的天窗射进来,让他整个轮廓都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晕。
距离他还剩不到半米,我猛地往前一扑,手臂顺着滑到身体和手臂间的缝隙环住了他的腰,在他偏头看我的瞬间,另一侧抬起手迅速按了几下快门。
他对于镜头的存在相当敏锐,当他看到那台举起的手机时,我已经松开他跳到了他旁边。
他的手上套着白色一次性手套,因为沾着酱料不敢碰我,只能虚虚把我环在身前,“不敢光明正大,还要偷拍我?”
“我哪有拍你?”我嬉笑向后躲着他的气息,信口胡诌,“我是在拍食物。”
“哦,那给我看看。”他不介意的伸过“罪恶之手”,我连忙将手机护在身侧,灵巧的从他圈成的“领地”间钻了出去。
“穆桑若!”他叫我一声,我吐吐舌头,朝他嘚瑟了一下手机里他的照片,“想看的话也可以,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蓄谋我的?”
他看着站在离他已经一米开外的我,扬着满手的蘸料表情有些无奈,我继续道,“今天川哥给我打电话了。”
他眉梢一挑,仿佛有些“原来如此”的意味,边解着手套,漫不经心道,“这么说,你这算是‘兴师问罪’了?”
“可以这么说。”我理直气壮,却又看他的动作有些后怕的向后退了几步,“总之,我还没想好公不公开恋情,决定先来看看你的诚意如何,要是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也不是不能考——你干嘛?”
他将手套丢进厨余垃圾袋,盯着的眼神无辜的像我臆测有罪,“不是要我好好表现吗?”
!听上去简直有道理极了!
我被他逗笑,“喂,你怎么这么耍无赖?”
“我没有啊?”他一本正经的将我搂在怀里,低颈嗅了嗅我发间的香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我挠了挠他的下巴,若有所思,“那就发刚才那几张,好不好?”
他啼笑皆非,“你至少留我一个好一点的角度吧,这样会不会对我很不好?”
我正色道,“你觉得不帅吗?”
他摇摇头,我说,“可我觉得挺迷人的。”
“……”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简峄城揉揉我的脑袋,“其实昨晚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主角,不过这可能会引起媒体对于我们恋情的关注,所以我便问了川哥关于公关的事情,没想到,他先我一步做了决定,还直接告诉了你。”他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吓到了?”
“虽然,”他的眼睛笑起来时亮亮的,“这也帮了我的忙。”
“什么女主角?”
我有些怔然。
“最近我要推出新的专辑,其中有一首主打曲叫《礼物》。”简峄城细心的将我的头发整理好,轻声道,“我想做一个短片,所以由你来和我拍,好不好?”
我眨眨眼睛,有些呆住,对面的简峄城还在期许我的答案,我拉住他的手,“阿城,我以前没和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杨老师的钢琴交流会上吗?”
简峄城点点头,“我当然记得。”
“那你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的什么——”简峄城仰起头,“我还真有点记不清了。”
我很耐心地解释道,
“你说,我的指法很强,但是音准不好。”
指法很强,换言之也就是技巧很好,但是弹奏正确的琴键,也依旧让听觉敏感的优等生察觉出一丝音色上的细小偏差。
时间不对,力度也不对。
“似乎有这么回事……”简峄城慢悠悠低下头,观摩着我的表情,“你不会想着和我‘秋后算账’吧,哎冤枉啊,那时候我不认识你,再说,我也只是好心。”
我佯装怒意拍了他一下,“我有这么小气嘛!”
“好好好。”简峄城把我往怀里拥了拥,捏了捏我的腰,“所以呢,和MV什么关系?”
我窝在他怀里,声音有点闷,“音准不好,一个原因是因为资历尚浅,缺乏练习,导致生疏,还有一个原因。”
“嗯?”简峄城轻轻听我说。
“是勇气。”我轻轻叹口气,似乎有点自嘲,“缺乏自信,就会导致不够有勇气,去碰那个该碰的琴键,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角度。”
我昂起头,目光恰好跌落在他已经有些溢出心疼的眉眼,“所以那天之后,我有了勇气,或许那也不是勇气,而是,斗气。”
“斗气?”
“嗯对啊?”提到这个,我心中突然多了丝轻快,“和你斗,其乐无穷。”
简峄城哑然失笑,有些后知后觉,“所以那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一股来自远方的杀气腾腾的敌意,却又在每一次捕捉时落了空,看到你时,却是一张蒙蔽敌人足以动摇军心的笑脸。”
我悄悄戳了戳他的腰,有些无赖的反驳,“我发自真心的想和你比,但又不是真的把你视作敌人,何况你看着我,我总不能瞪着你吧,那也太不礼貌了。”
简峄城抱着我,将头埋在我肩膀,“那现在呢?你可想好了?”
我点点头,“我愿意啊?”
简峄城顿了顿,松开我有些神意俱迟的看着。
“我愿意做你的女主角,也自然,”我顿了顿,兜了个别人听着觉得疑惑的圈子,“愿意做你的女主角。”
我说的无比郑重,眼下重复的意义只有我们二人知晓,简峄城深深看了我几眼,刚准备凑过来,屋里就突然响起了高阿姨的声音。
“城城你还需要多久……”
似乎是才发现食品室里不止他一人,高阿姨未说完的话在看到我和他时戛然而止,我歪了歪头,没有从他搂着我的怀里出来,甚至还颇为自然的从一旁柜子上拿起了简峄城做好的寿司托盘,冲着高阿姨甜甜一笑,“阿姨,我们这就出去了。”
“哎好,好。”反倒是高阿姨不太自然的转过身,我看着她越来越显仓皇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唇,主动昂头给在我旁边的简峄城一个吻。
“既然都做好了,那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简峄城淡淡应着,这时候他倒是没有平时那样时不时就要逗我一下的念头,只端得一派老成稳重。
我和他走出食品室,来到三层的望台,大家都在这里,我妈在看到我端着托盘,眼睛一亮:
“哟,若若也去帮忙啦?”
我脸不红心不跳,“算是吧。”
帮人端出来也是帮。
简峄城在后面估计又憋着笑,我看了他一眼,站在众人面前郑重宣布道,“如果我想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一条动态,是不是只要不违法乱纪,那我想说什么都合情?”
我妈摇着扇子的手慢下来,疑问道,“当然啊?”
好了,铺垫已有,我放心的往下引,“如果我还想再配一幅图,是不是只要贴合文字、配图合理就可以?”
简叔叔咂摸咂摸嘴,对这句显而易见的提问十分不解,“那是自然。”
很好,我环顾一周众人,简峄城在后面用指节勾我的掌心,“你还不肯放过那几张图啊?”
我清清嗓子,对着众人道,“那各位,以上既然合情合理,劳烦各位做个见证。”说罢,我便将手机丢给我妈,扯过一旁的简峄城,“记得把他拍的帅一点,今天小璇他们都不在,不会修图。”
……
话音落下,只剩四脸懵逼。
除了三位长辈,自然外加一个简峄城,我妈这种人强大的心理少见有什么场合能惊着她,再说我也没口吐什么狂言,只是让她给我俩拍照。
九宫格排兵布阵的刚刚好,我攥着两个拳头,刚好顶在简峄城的双颊,让他看起来像是圣诞节街道会有的那种彩色小丑玩偶。这张滑稽的刚刚好,被我单独挑了出来,简峄城苦着脸说有点后悔昨晚情绪上头找了川哥谈话,被我强硬的目光止住。高阿姨倒是觉得年轻人的把戏很新奇,我发了朋友圈,就只是单独发了挑出来的那一张,他们忙着去给我点赞。
朋友们倒是响应的很快,不过他们也没当什么大惊小怪,毕竟我和简峄城一直以来都这样,不过眼光最毒的还是望舒姐。她找出我在ins上发的那一张自拍,又看到朋友圈里发的单独的这一张合照,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你已经想好了?”
回程的时候,橙黄色的海平静如斯,梦幻的余晖闪在天边。
我躺在简峄城的腿上,抬着手臂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她打。是啊,想明白了,我的微博什么时候可以发?
等官宣吧。望舒姐停了一瞬回我。专辑发行后。
“还要那么久啊?”我有些丧气的垂下手机,看了眼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简峄城,翻出来我在甲板上拍的那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戴着墨镜对着镜头,没有在笑,也看不到我的视线究竟落在哪。但令人无法忽视的是,这张照片后面有个非常重要的位置露出来了一个人,因为他的占比非常巧妙,显得整张照片,就像是特意为了突出这个人而拍成的。
而事实上,我也正是如此。
早在走进食品室之前,那张照片就已经被我发到了ins上,这时候再打开ins账号,下面已经积攒了几千条评论。很多自称拿着显微镜的人已经跳出来,说起我后面这人分别是谁谁的各种推论,我一个一个浏览过去只觉好笑,实话实说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我在评论里面愣是没有找出一条说是简峄城的。
九宫格我忍着没发,评论区却忍不了他们胡乱猜。
我主动在下面给自己评论:
都别乱猜了,你们说的人我根本不认识。
很快,这条评论马上有了新回复:
——那是谁,若若可不可以揭晓谜题?
——是男朋友吗,素人?
——不会真是男朋友吧,小穆可很少发别人呢!
——啊啊这个人我怎么觉得很像我见过的人呢!
——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会不会刚好框进去了?
——楼上别胡说,这一看就是私人游艇,不认识也不会一起出去玩吧!
——桑桑别卖关子,快说吧!
——我要失恋了呜呜o(╥﹏╥)o~
……
我有些无奈的又好笑的看着屏幕,头顶传来简峄城的低笑,“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放下手机,看了眼他,调侃道,“他们都认不出来你嗳,你看!”
我把手机举到他眼前。
他看了一眼,不禁失笑,“什么时候拍的?”
我得意道,“去食品室前。”
他更觉荒唐,直起身,“原来那几张照片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幌子,咱俩谁更心机鬼,你说?”
我从他身上挣扎着要坐起来,被他捉着后颈软绵绵的又倒他怀里,他摩挲我的耳垂,作势要咬上来,我被吓得直躲,一边拼命挡他一边把手机页面滑到音轨界面上,
“好了我下次不敢了这回送你个礼物你放过我……”
他停下动作,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这是什么?”
“前段日子我弹的曲子,还没有起名,录下来送给你……”
他拿过我的手机,迎着落日晚霞,他的碎发被海风吹的扬起,恣意而朝气。音符婉转悠扬,时而飘渺悲切,时而纯净淡雅,简峄城认真听完了全曲,放下手机,忽然无声沉默。
“……怎么了?”
我感觉他面色不太对,小心问他。
他突然抬起眼来,如同深重羁绊的灵魂在这一刻被洗礼,只留下耐寻的索然和迷离:
“……我怎么感觉,我在哪里听过这首曲子?”
我坐直身来,盯着他,“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他茫茫然看着我,仿佛慢慢找回丢弃在另一个时空裂缝的自己,“我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和你认识了,这首曲子也和你一样,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他停在此处恍了恍神,若有所悟的重新看了遍曲子,最终沉沉道,“这首曲子,我很喜欢。”
“看来无论哪一个时空里,我与你都很有缘分呢!”我笑着接过手机,随口道,“我感觉它是需要一个名字的,但是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既然送给你,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那我将它重新编曲,做成一首完整歌给你好不好?”
“真的?”
我有些怀疑,但看他不像玩笑。
“嗯。”
“那你觉得,什么主题适合它呢?”
“……”
我们俨然是天生就有共同的默契,不约而同将视线挪向那轮紫红色的神使,细浪跳跃,大海像一块巨大柔软的缎面,承托着我们这艘小艇,和云彩铺满的整个天际。
几小时后太阳会落下,世界陷入黑暗,但几小时后,光亮会重新出现,周而复始,不畏四季。
但月亮一直在。
“日升月恒。”
我就知道。
——END
OS:日升月恒:升,日出。恒,月上弦。像太阳刚刚升起,像上弦月渐圆。比喻事物正当鼎盛的时候。也用来祝颂人的事业发展。
——百度知道
写到结尾这里的时候循环的歌曲是马嘉祺和大张伟合唱的那首《世上最美好的祈祷》,这篇番外写了四五天,坐在宿舍床上的小空间里,逃离了外界喧嚣和纷扰,我做了一个沉默的人,但只有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里鲜活而快乐。这已经是《星轨》衍生的第三篇番外,其实写完《番外·罗马假日》的时候我是感觉意犹未尽的,可惜文笔造诣有限,可能很多未说尽的故事,不诞生于键盘间,只能将这种“落虚”的快感停留在心里了,唯一的不好,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遗忘。没想到在一天夜里,我梦见了简峄城和穆桑若,他们是如此真实,就像存在我知道的某个平行时空。醒来之后我还是决定将他们在我梦境里的故事用文字写出来,也许能让他们留的更久一点,至少在我这里。
平行时空里的他们,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不同?平行时空里的简峄城,没有小时候那么多的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经历,他的性格更加张扬,少年本性更加外露。是从小追逐音乐梦想并获得丰富硕果的缘故,他可以更加骄傲恣意的选择他想要的,也可以义无反顾的去争取他看准的一切,甚至有些会在桑若面前显现出那么一点孩子气。这其实是我的私心,或者可以说,在简峄城皮骨下对马嘉祺美好的希冀,我也希望不论是马嘉祺还是简峄城,都可以活的那么自由自在些,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而不是被外界所束缚。穆桑若呢,我感觉很多的性格底色都来源于本人和本人的生活阅历。正文里她对感情愚钝,是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过于稀少,那只是一个硕大的目标立在那,什么纹理细节她都看不到,所以她意识不到对简峄城的感情也是理所应当,但不意识到不代表不存在。可平行时空里不同,他们经常在一起,从来没有断了联系和交流,甚至最后连大学阶段两人也都在一起,这一次桑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感情,但又矫枉过正般——她内心其实是有顾虑很担忧的。这源于简峄城一直是那么优秀,她向往着和他一样,也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但是仰望的人往往感受不到自己身边的黑暗,可以一直执着的向往光亮,但当触及光亮时,又会隐隐知道自己身边是有黑暗的。所以她一直知道简峄城对自己的感情,却下意识会选择逃避,但在他面前又好像自己一直很有勇气。写到这里我也忍俊不禁,穆桑若是个多么充满矛盾又可爱的小姑娘啊,她是我,又不是我,也许我把自己更多的心意通过穆桑若这个主体表现出来,其实也是在圆我自己的很多遗憾吧!
《星轨》是我写在2018年夏的一部作品,用时十几天,也是行云不断笔耕不辍一气呵成的,不同的是,那时只想着把故事写下来,却根本想不到再往后的日子里,它会成为会我疯狂回味和留恋的故事。或许还是因为我的初衷——马嘉祺一直在我心里,这份热烈和长期的爱让我每一次翻开这本故事都会感慨良多,不足想改正,亮点想采撷。不过这篇番外我觉得写的刚刚好,结束的地方是个意外,但我现在看来还算满意,不枉我这几天天天秉烛到凌晨一两点坚持创作。最后关于那首曲子,其实我是认为那就是《斗转星移》,或许你也可以认为是另一个版本,总之,我用心将他们这个世界所有重要的人物在平行时空里以另一种方式相遇相知,因为我坚信缘分,也相信命运,现在我除了明白“星轨”的意义,也认定日月相依,我们可以怀揣着这份美好勇敢的在自己的世界里披荆斩棘,劈风斩浪,向光而生,
破釜,沉舟。
——写于2023.12.7上午10:23